第十四节
吃了晚饭,安藤和乾把凳子搬到帐篷前坐了下来。
夕阳已西下,傍晚的寒气上来了,穿上冬天飞行服正合适。看似明天早上出发时气温也会很低,说不定还会结冰。安藤和乾点了堆火,望着渐渐暗去的美索不达米亚的天空,片刻间沉默不语。
乾伸开两腿,点了支烟。安藤坐在旁边,脑海突然回荡起以前和朋友们一起演奏的乐曲的旋律。
火堆越燃越旺,照亮了两人的脸。天空的光亮逐渐消失,迎来的是灿烂的星光。两个人对着火堆都一言不发,好像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存在似的,只是默默地坐着,平静地享受这停滞了的一刻。眼下没有特别需要担心的,也没有迫不及待需要解决的事。转瞬之间的安息。疲劳渐渐袭遍全身,感觉变得迟钝。
柴火响了一声,乾说:“终于明天要到土耳其了。”
安藤怔怔地看着火堆道:“终于能走出英军的势力范围了。”
“到了土耳其能喝啤酒吧?”
“土耳其也是信仰伊斯兰教的地方,听说对酒挺宽容的。不管怎么说,能休养一下了。找找看吧。”
“明天到了土耳其,要问他们土耳其军的调酒师要他个五六瓶啤酒。单啤酒就行,别的啥都不要,没有花生米也行。”
柴火又响了一声,火花飞得老高。安藤拿了根柴火捅了捅火堆。流进了一点空气,火燃得更大了。
与此同时,在印度首都德里,吉姆·帕维斯即将坐上前往焦特布尔的夜行列车。
最终他还是没有见到义勇航空队的负责人,那个叫康奈可的男子也没有现身王朝酒店。吉姆无法理解其中的缘由。感觉好像自己记好了台词,跑到舞台上之后,却发现台上演的是另外一出戏似的。左转右晃努力使自己合上舞台上的节拍,最终却只能从台上退下来,只能从这天价的王朝酒店结账走人。
坐到位置上,吉姆又重新下定了决心。
和葛修·辛部队的合约这个月底也就是一九四零年年底就要结束。之后,自己开着飞机去加尔各答。到加尔各答找陈纳德大尉,自我推销。不能再动摇加入义勇航空队的决心了。考虑了好几个月的事,而且自己还亲自跑去,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次由于一点差错没能参加面试,现在再来重新规划人生,已经不可能了。
列车动了起来。吉姆从包里拿出瓶威士忌打开瓶盖。对面坐着的锡克教徒厌烦地瞪着吉姆手里的酒瓶。吉姆毫不在意,接着把酒送入口中。他想起了在旧德里要的那个年轻小姐,是个印度与中国的混血儿。对,怎么说还和那位姑娘共度了一夜,这次来德里也算不虚此行,总算不是白跑一趟。还是一次很不错的休假,品味了一下神秘的东方韵味。
拿开瓶子,吉姆用指甲抹了抹嘴唇。
深夜,安藤和乾前往机库查看飞机检修工作的进程。
高顶棚的机库里,只放着两架并排的零式战机。所有的灯都开着,明亮的灯光下,十几个检修员正忙着检查飞机。
安藤的飞机发动机罩有点脱落,中岛制荣的发动机暴露在外。几个检修员有的趴在机翼上,有的趴在梯子上,埋头忙碌着。有清扫地板上圆筒形的润滑油冷却器的,有趴着检查松动的排气管的。一部分被拆了下来,放在铺了毯子的地板上,像是汽化器。从他们的身手来看,熟练者寥寥无几。还有面无表情倚在机翼旁的。
乾走近正在监督别人干活的士官,乾比划来比划去好像在说着什么。士官不耐烦地看着他,好像很不喜欢别人对他指指点点。这位士官正是今天安藤他们降落时,接受侯赛因大佐指示的那位士官。他四十岁左右,右眼角旁有一道疤痕,留着淡淡的胡子。
“怎么了?”安藤问。
“真是群粗暴的家伙。”乾说,“我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