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这个像猪八戒一样“呼哧呼哧”背着“媳妇”的,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富家少爷。他年龄跟小町差不多,人家大学毕业都就业了,他却还在大学二年级里混着。
严格地说,混在大学里是为了“骗钱”——骗他家老爷子的学费书费生活费,然后填进自己创办的那个啥“大都私家侦探所”。
他父亲算是位当今“新兴”气息挺浓厚的实业家,在抚顺投资、经营了一个大煤矿。
十年前,他给儿子请过一个英伦留洋回国的家庭教师,那位先生为了让坐不住的小少爷,哪怕安安静静地呆上半个钟头儿,只好绘声绘色地大讲“英吉利大神探福尔摩斯”。
这种故事打小听多了,好端端的一个中国贵公子,高中还没有毕业,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披着福尔摩斯式斗篷,叼着海泡石大烟斗的小怪物!为此,孙隆龙在皇粮胡同里荣获雅号:“浑球儿。”
混进大学以后,作为父母的“升学祝贺”,他再把一辆德国DK公司制造的Rt100型摩托车骑上,就更加不像个地道的中国人了。
遗憾的是,距离成为一个真正的“福尔摩斯”,这小伙子显然还需要一个漫长的历练过程……
孙隆龙长得并不算特别英俊,但是挺有男孩子应有的气质和个头儿。至于“脑子”嘛……好在作为一个男性,他还年轻,还有的是瞎折腾的时间。
孙家在皇粮胡同里,占有一座三进七十多间房的前王府大院。他却非逼着他妈妈,把紫姨的五间西厢房租下来,美其名曰:在此“潜心攻读”。
紫姨的这一排西厢房连同窄窄的一处偏院儿,因为闲置,早先就做了出租房。房间坐西朝东,通着主院的一个月亮门洞,多少年前就被砖头封死了。
为了租户的方便,只好在十九号院儿大门的旁边,单独开了一个小门。皇粮胡同重新编排门牌号儿的时候,这个小偏院子就被单独登记为十八号了。实际上,产权同属于十九号院儿的业主紫姨。
隆龙的妈正好巴不得躲开家里两个争宠不休的姨太太,心里一不痛快,也乐得隔三差五地借口跑到儿子这边来,好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
小浑球儿常常是搬个小梯子,攀上墙头儿扯着嗓子,不是叫“小町——”,就是叫“紫姨……”
隆龙的那个什么“大都侦探社”的小木牌子,就挂在“皇粮胡同十八号”的小门口。
挂牌儿的那天,只有房东紫姨一个人,为他送了个“恭祝开张”的大红包。
孙隆龙的爹妈说:“紫姨,这孩子是吃饱了撑的,胡闹呢!你理他干嘛?”
紫姨说:“不论是饿着了,还是撑着了,年轻人都应该胡闹。一个连年轻人都不胡闹的国家,还有啥希望?”
这番话,说得听者晕头转向,不知所云。
孙隆龙的日常起居,仍然由他的老乳母和其他下人照顾着,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生活。这会儿,如果皇粮胡同有人看见,他气喘如牛地背着小町往家挨,非要笑他是“上辈子欠下人家天大的一笔情债”不成!
古城的路灯浑浑晃晃的,把他们俩摞在一起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那只牛皮纸信封,被秋姗小心翼翼地濡湿封口后打开来。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显得已经有了些年代的旧照片。
照片上,一个五官秀气的年轻女人,穿着民国初期花哨儿的绣花大襟儿上衣,百褶裙下,隐约露出笋尖尖一般小巧的三寸金莲儿。
她的身边,笔直地站着个半大的漂亮男孩子。小分头儿被梳得一丝不苟。
也许,这是为了纪念儿子即将接受开蒙的母子合影。照片的反面写着“宣统二年八月,吾儿旺旺六周岁留影”的字样。
紫姨开始仔细地端详这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