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儿给噎着。
朱雨馨冷笑起来:“就是被这‘老实人’给一闹,我家胜晓到现在还恢复不了元气。今年上大学的打算,也不能不推到明年再说了。真是祸从天降啊……”
说到这里,一场赏秋菊、品甘栗的好下午,就被这位院长夫人毫不做作的眼泪,濡得连紫姨也跟着湿了眼圈……
小町心说,这些老娘们儿,泪腺都跟水龙头似的,拧开就流!
紫姨“好不容易”停止了抽泣:“夫人,都怪我不好,说栗子竟就扯出个巡警来。这事儿,咱们就当是大人做了一场噩梦,孩子受了一回历练。钱家是何等尊贵之人?为一个巡街的,犯不着这么伤神伤身体——您的好盼头,还在后面儿呢不是?您倒先把自己给哭坏了眼睛,又如何能看到孩子的锦绣前程呢?”
那朱雨馨听了紫姨的劝慰,便借坡下驴,用女佣送来的热手巾轻轻拭去泪痕。似乎真是被紫姨给哄笑了:
“小町姑娘看你妈,什么时候平添了一张王熙凤的嘴呀!”
紫姨表现得又亲近了几分:“倒是有一件事情,我却不能不给夫人提个醒。听说,那老周遭解雇回老家去以前,偏巧警署一个高级警官的手枪就丢了。有人怀疑丢枪这事儿,跟他有关。但警署的头头脑脑儿们,怕事情一旦闹得人心惶惶,也是要丢了乌纱帽的,便对外对上都瞒着不说不报,正在自己暗中查访。负责这件事情的警官,便是小町子一个远房表哥。他担心我们就住在皇粮胡同里,万一发生了什么‘殃及池鱼’的事故,所以偷偷嘱咐说,这些日子,家里要格外地注意关门上锁……”
好不容易有了笑脸的院长夫人,表情再一次严峻起来:“紫姨您这话可当真?”
终于轮到小町开口了:“伯母,我表哥连丢失的是把什么枪,都告诉我了。”
钱夫人犹疑了片刻,还是追问了一句:“是支什么枪呢?”
小町仿佛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便卖弄地回答说:“柯尔特。表哥说,也是勃郎宁亲自设计的一款著名的枪型呢!又小又轻,特别好随身携带。也就有人把这种手枪爱称作‘袋儿装’。一个弹夹能装七发子弹连续发射呢——”
钱夫人不无敬佩般地连连点头:“噢……敢情就是一个手枪,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呢——”
小町乐了:“瞧刚才您两位,不就是一个栗子,还弄出那么多的讲究来呢!”
年轻女孩子的话,倒是把两位长者又都逗笑了。可谁的心里都明白,那笑里,隐藏着各自纷繁的心绪……
再说那位一度以“北平小包公”美名四溢的青年法官王玉农,此人才真可谓是应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句老话——明明是判了一场包庇杀人凶手强奸犯的弥天大假案,却被晋升为法院的副总审判长,一举成为高级法官之列的贵人。
不过,世间难有十全十美、八面讨巧的好事情。王玉农庇护了权贵,得宠于上司,甚至蒙蔽了相当一部分的舆论和民意。可他再聪明,也有没想到的一面,那就是,他得罪了全市上千个警界最底层的巡警们——他们,怎么能够无视同僚老巡警周常贵那悲惨的命运呢?!
一向来,那些有权有势、财大气粗的国人和洋人,对这些靠着每月三、四块银元的微薄粮饷养家口的“臭脚巡”,何曾真当成过一回事儿?
不恨才怪呢!一场人命官司输得如此不明不白,一个小巡警出庭作证前,又失踪得那样蹊跷。加上一个有心为部下讨回公道的副探长,还跟着吃了“挂落儿”,稀里糊涂地背了个停薪处罚……
更可恶的是,对那生死不明的年轻巡警李小柱,上头明显地根本就不想认真追究。开始甚至推说,这是“意外失踪事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总不该算是“殉职”,可该不该算是个“擅自脱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