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现得有些委屈:“是她对我说,自己叫小夏。是二十五号院儿高家的下人,是太太叫她给戎大夫,送来在皇粮御膳房买的几样小菜和素馅儿包子呀——”
戎冀马上追问秋姗:“那个丫头长得什么样子?”
“小小的个子,整个人长得……真是又瘦又小。白白的一张小脸,口齿挺伶俐的……不行,我记不清楚了……我……头疼!”
戎冀突然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被装进了一个阴谋。他压抑不住恼羞成怒了:
“秋姗,你说什么?高府的那个下人小夏我见过,她可是个又黑又壮实的憨丫头!”
暮色越来越厚重,十九号院儿里,一时人声寂静,不知名的秋虫躲在什么地方,唱着一支不知名的小曲儿……终于,只听小町用幽幽的胆怯的声音说:
“也许是……是那个……那个裹着一床翠绿色软缎被子,站在灯芯胡同二十六号院儿后门的……小个子女人吧?”
戎冀简直要被这一环接一环的荒唐游戏,弄得快要发疯了,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个不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年月,北平城十天里能有五天晚上不停电,就算奢侈的了。家家户户,洋油灯和洋烛总是必不可少的照明手段。何四妈端来了茶盘和燃着三只洋蜡的黄铜烛台。
花茶的喷香,立刻弥漫在充满阴郁气氛的空间中。却没有一个人动手去取茶杯……
还是紫姨作为女主人,决意打破眼前的沉闷气氛,她笑着调侃道:“怎么,戎大夫,您对我家的茶,是不是也有些忧心忡忡啊?”
戎冀这才循声望去——烛光下,那位满头银发熠熠生辉的妇人,她的穿戴讲究得无可挑剔。特别是那颜色的搭配,完全符合色彩心理学的要求,无论是与眼下特定的季节和环境,与她本人的年龄和气质……戎冀还是那样习惯性地徘徊在自己的思维方式中。
他看到,紫姨穿着一身冯雪雁曾经最偏爱的玫瑰红色唐装。一条经过打磨的石榴石项链,在她的胸前闪着深邃的红光……
戎冀突然意识到了,这位神秘的女主人是在用这身服装的颜色,对自己发出了……两个“暗示”:
第一,我什么都知道;第二,我就是你的对手。
戎冀忽然感到惭愧,惭愧自己平时就不大善于恭维女性。其实,女人还是很可爱的——当她们能够表现出旗鼓相当的才智和幽默的时候……原来,北平城除了那些饱食终日、无病呻吟的太太们、怨妇们,近在咫尺的秋姗背后,原来耸立着一位如此精彩的女性呢!
戎冀微笑了。虽然笑得有点儿……谦卑。他伸手为自己端起一杯茶,送到了嘴边:
“真是好茶,虽然我不精通茶道,但这么沁人心脾的香气,对我这么个习惯于粗茶淡饭的粗人,真是有点儿……浪费了。”
严大浦突然放声大笑——在这十九号院儿里,自称“粗人”的从来就是自己一个人。如今跑来这么个大什么“家”,竟也自称起“粗人”来了。
紫姨也微笑了:“戎大夫,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也许正是一杯好茶,恢复了戎冀的理性和机智。他回答说:“直觉和经验告诉我,紫姨不需要动用任何物理性的手段,去达到自己的任何目的。因为您是……我的同行。我没有说错吧?”
“不敢不敢,您可是咱们这四九城中的大名医啊。听说,您让一位下肢瘫痪的病人,两寸两寸地恢复了知觉。尽管我也知道,这是大战结束后,一位德国医生为遭受战争后遗症折磨的官兵,治疗精神疾患的一个病例。我仍然认为,您能够举一反三地将它应用于自己的临床治疗,仍然堪称是位妙手回春的人物。我呢,您看不是到现在还坐在轮椅上么?我如果也有幸成为您的‘同行’,您知道我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