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界沉下在湖中央
我依旧是站在正义这边的。
然后是夜晚的森林
哈!谁想得到呢——我一生的传奇就是在这时拉开了序幕。
我就站在小车站外的第三盏路灯下面,街上没有一个人。离开古怪的列车,孩子倔强的好胜心又膨胀起来——这是自己跟自己的较量,八岁孩子的世界还有大半是童话。保有英雄主义道德的我、犬儒的我……我曾经坚信,哪怕片刻的脆弱犹疑都会被藏在某处的伟大存在一览无余。为了安抚懦弱的那个我——或者说,为了安抚八岁孩子心中的伟大存在,我和自己打了个赌:我就坐在路灯下面,坐在那儿数数。
可惜这还不是最滑稽的事情:我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并没有马上回去领取那份能够一次买下好几艘游轮的高昂稿费(那至今也是我所写过最贵的文章)。赌气的孩子扒上了一辆运货的火车,从大湖边上的故乡出发,开始向着南方前进。
这个论点当然是有现成例子的:我在留言里写下了很多绝情的字句,那篇歪歪扭扭的离家宣言将我的祖父给当场气死了,甚至还来不及订立遗嘱——作为唯一的法定继承人,我这个谋杀者顺理成章地接收了他的全部财产。
作家则介乎两者之间:是的,简直就是一个圆滑的庸人!既不愿彻底地付出,又不敢完全地封闭;感叹奇迹的时候虚情假意,面对专家时又难免尖酸刻薄……因此您们能够了解,我为何对于自己被称为“畅销书作家”感到难过。不,朋友们——我不认为这是种挖苦,只是为好几座灿灿生辉的殿堂大门从此不再为我开放而倍感遗憾。
即使到今天,我也依旧想不通这件事——或许是记忆告诉了我错误的答案,有人经过——甚至喊了我——我也畏缩不前、转身逃开;又或许我当时并没有叫得太大声,而那些路灯实际上也并不存在,以致附近没人注意到我。反正,如果我现在再去同样的地方做同样的事情,夜巡的警察肯定会将我给铐起来,某位神经衰弱的臃肿主妇或许还会赏我几个种着蔫郁金香的花盆,作为我在此无意间为童年所为撒谎的惩罚。
然而胆怯的人却是我,这无可辩驳的事实让我感到相当沮丧。孩子们都是很容易动摇的,当你动摇的时候,怀疑也无可避免地袭来——在一块很重的煤块打到我的后脑勺之后,我突然觉得火车其实是在向东行进。我十分艰难地翻了个身,看到最亮的星在我左手边:对于一个想当然的观星者而言,这个结果无疑是十分糟糕的——为了不被这趟迷失方向的列车拐骗到我地理启蒙书上所说的那个“崇尚外族奴役的东方国度”,我在火车停第五个站时翻下了车。
但现在表述言论的是我:这个事实对于我们目前的论题而言,显然十分关键。在我八岁那年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离家出走时——那时我就已经明白:阅读别人留下的文字是很不公平的,因为这剥夺了阅读者们当场反驳的权力。
我害怕得快死了,时间的刻度在我这里变了形——我觉得车已经开了好久,和我六岁那年去首都看父母时一样久……这当然是暗示,在八岁时我的父母已经死了。他们是政治犯——这罪行至今在我心中都是无比崇高的:我会选择离开祖父去首都,在当时看来,似乎是认为自己也将成为一名政治犯,微笑着被抬枪的胆怯者们光荣处决。
首先是湖面的倒影
故事也自这里开始
我数着,从一开始,一直到九十九。我数得不能再慢了。谁都知道,孩子就是那样子——看上去虔诚坚定,随时准备对伟大存在派来的救援者显露出傲慢和不屑,借以表达自己维护正义的决心;心中却暗暗祈祷,打算等到适当时候,就毫无条件地对现实妥协……当然,这并不代表我就看轻了孩子们的毅力——可惜,那种力量终归和成年人们所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