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搁着块硬纸板,用记号笔写着“大人五百儿童三百”。我丢了枚五百日元硬币进去,缓缓拉起门帘,走进车里。
车里的景象与以前没有丝毫变化,自己好像穿越了一条时间隧道,回到了那天的神社。刺鼻的味道、挡住窗户的照片——那对美丽的泰国双胞胎、黛西与瓦尔莱特、大象人约翰·梅里克——也跟当年一模一样。驾驶座后面依然有个大冷柜,冷柜的盖子依然开着。
怎么可能……
冰冻河童——小信的弟弟,那个可怜的勇治明明在我眼前被烧死了。他当时摇着头,在滚滚黑烟中不断缩小……
我战战兢兢地朝冷柜看去。
里头依然是一块墓碑似的冰块,冰块里依然有一个河童。河童保持立正姿势,腰上卷着蓑衣,头顶白盘。它没有尖尖的嘴巴,但脸颊凹得很厉害,看上去像嘴巴撅起一样。
这个河童和我当年看到的有两个不同点。第一个不同点是,眼前这个河童的胸部略微隆起,而第二个不同点则是,它没有右门牙。
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因为冰柜盖子上写着“河童”两字的旁边,多了“雌性”二字。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不知不觉间,胖子已经来到了车门口。他依然眯着眼睛,嘴角扬起,露出骇人的微笑。
“我一看就知道……你跟我……是同类……”
胖子缓缓靠近我,大巴的地板发出恶心的响声。
“小信……小信她怎么了……”我看着冰冻河童问。
男子哈哈大笑,张开的嘴里少了好几颗牙齿。
“那孩子,嫁人了……她过得很幸福……她一直很想你呢。”
胖子站在我旁边,与我一起凝视河童。
夏夜祭的每一幕都在我脑中缓缓复苏。但不可思议的是,我心中并没有恐惧,而是有类似怀念的情感涌上心头。
用手掌抚摸包裹着河童的冰块,凉凉的、湿湿的感触,让我不禁回忆起小信的手。
那天小信抓着我手臂的手。
那天小信帮我擦去不自觉流下的泪水的手指……
“能不能把这只河童让给我?”
回过神来才发现,我竟说了一句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自己为什么要说这种话?难以置信,但我似乎又能明白。
“啊,行啊……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胖子兴高采烈地说着,还用硕大的手掌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不自觉地回以笑容,虽然笑得很尴尬。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让她开心了……”
胖子的话语,在我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之后,我的脑中蒙上了一层雾气。
太阳又变得刺眼了,嘴里的东西又变成了面粉糊味儿。就好像魔术师用布盖住了我的头,喊了句“One,three!”,把我虚度的二十五年统统变没了一样。
然而,我很幸福。
我辞去了出版社的工作,到一家小型仓储公司任职,并主动提出希望单独管理存放鲜鱼和冷冻食品的冷柜。
那个巨大的冷柜跟普通人家的房子一样大,在里头工作非常辛苦,很少有人愿意去。
在冷气与冰霜守护的巨大空间的角落,我和她过着平静而安详的日子。
我已经不再是旁观者了,我能永远陪着她,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
我想让她更开心一点。对了。我想给没怎么上过学的她交几个朋友,几个人好呢?
怀着这个想法,我活在冰的世界中,直至今日。
现在的我,真的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