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袜
凌晨四时多?
透过防盗眼看不见什么人。刚扭动门把手,门开一道缝——她进来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一身血污,皮肤因严重受创,都斑斓剥落,露出粉红色嫩肉,和一些黄白的脂肪和骨头。头发、眉毛都焦了,一双眼睛半甩跌地挂在眼眶边,再活动,它会滚下来。好脏,好腥……
女孩直勾勾地盯着他:
“还给我!”
“什么!”
“还给我!”她哀伤地说,“我找了一整天了,急死我了。原来在你这儿。”
她伸出瘦小的手,指着花袜子:“是他送我的!”
董志希发现她的手腕手臂,全是刮刀遗痕,还滴着血。
他明白了。他曾随手拾起来捂伤口的袜子洗好了,干了。
“你何必为一个不爱你的人,弄成这样!”
“他说,”女孩凄然一笑,“你喜欢刮哪儿就刮哪儿吧,痛的是你自己。”
董志希把东西还给她。他望望她的脚——左边穿上一只花袜子,右边模糊了。
她的下半身,看不分明。
他道:“你连生命也没有了,还要一只袜子干什么?真傻!”
“那天我生日。”女孩沉醉甜蜜地回忆,“十七岁。他送我这对花袜子好漂亮。我很开心,马上把旧的脱掉换上新的。他脱掉我的衣服。我们上床了,我的第一次。”
“他知道你这样子吗?”
“他在警察跟前呼冤:‘阿Sir关我什么事?我不再爱她,没有罪呀!’——他同Bibi一起来,她是谁?又关我什么事?”
“你扔掉它吧。”
女孩不发一言,穿上了,终成一对。
志希问:“你叫什么名字?”
“可乐。”
“可乐?”
“——可以快乐便快乐。”她准备上路,“如果他不让我知道,我情愿永远永远不知道。”
“等等,等等!”他急道,“我给你做最后的告别表演。”他把绳子、礼帽拎出来,把魔术表演一遍。逗得她开心点。女孩微笑,给足了面子——她是一个“沧桑的小朋友”,怎相信绳子会得延长?它该那么短,就那么短。
女孩在门缝消失了。临走,她轻道:“对不起。”
董志希扔掉道具,颓然地倒身沙发上。对不起?——她为什么要道歉?
凌晨六时半,两个电视台都播放早晨新闻。部分新闻是昨日的旧闻。
报告员不带任何感情地报道:“昨日下午五时半,安宁新村发生煤气爆炸,一名十八岁女子怀疑因失恋自杀。趁家人外出时引爆煤气,现场一片凌乱,门窗严重损毁。事主身亡,两名住客受伤。警员及消防员接报到现场疏散。一名无辜途人路经该处,被一高空坠下的石块击中头部昏迷,送院急救,延至今晨六时不治——”
他也撒手尘寰了,掩眼法终有一刻被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