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血
看来络中瘀血已散尽。”罗医生道:“你用手按紧棉球,伤口凝结才放。”
罗医生又笑:“头痛小病而已,就数你例外。放心吧,保证不会复发!”
“这下可断尾了,保证?”
——三天后,翁国辉气冲冲地推门冲入:“你这庸医!骗子!非砸你招牌不可!”
“什么?”罗医生愕然:“我行医二、三十年从来没遇上找晦气的病人,这是头一遭。”
“他妈的你把我身上的血放光了,头仍然痛得死去活来。还说是什么‘神医’!我要报警抓你!”
又把桌上的针药杂物,横扫落地,一片狼藉。
“刺血放血,旨在攻逐邪气,”罗医生百思不解:“究竟你真正的痛点在哪儿?”
又道:“坐下来,我再治理不好,原银双倍奉还!”
看来也不服气,铁了心,为了声誉非治个水落石出。
翁国辉指着太阳穴:“这儿!轰轰然的痛!”
“好!”
医生取太阳穴,配率谷穴。先以手按揉患处,血管充盈,持针点刺,一见血流,小号玻璃火罐即闪火后罩在该部位,牢牢吸住,使血抽出。留罐十分钟——
“唉!”
罗医生喟然长叹。
刺络拔罐后,血迹犹存。
他对翁国辉道:“有一黑色血点,力拔不出。”
“这是根源吗?”
“对,是根源。”
“放不掉吗?”
掏出一叠钞票,双倍医药费:“翁先生,我无法把你治好,对不起!”
目送他悻悻然离去。
他道:“那黑点,是‘妒恨’——只靠自己才治得。”
翁国辉一怔,头也不回。
他明白了。
很多很多年前,青春少艾,他和王伟诚都同时爱上了同学宝儿。
宝儿嫌他浮躁,又工于心计,虽然精英,却选了王伟诚,情深一片。
自此,王伟诚做paper的电脑常出岔子,八十多页的心血一下子删掉,无奈重头再来。
半工读挣得旅费,好与宝儿度假之前夕,机票和钱包无故失踪。
在校中总被教授针对,被怀疑剽窃他人的研究报告。
翁国辉在他沮丧之际,及时来安慰他、支持他。
毕业后,二人在同一公司服务。王伟诚的成就不及翁国辉。不知如何,被人打小报告诬蔑,只得黯然离职。
他自己开公司,稍见业绩,便遭波折。辛苦供得一层楼,因负资产,断供后成为银盘,马上被某一个集团买下来。据说装修、家具、化妆桌不许变动。
后来,王的公司还受敌意冲击,终于清盘。
很久没与当年的老同学联络了,翁国辉的际遇和手腕,比他高明多了。很念旧,马上会来表示“遗憾”,暗地窃笑。穷途潦倒?自己所部署的一切,逼对手走上末路?
不不不。即使王伟诚失去所有,清丽体贴的宝儿,仍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同甘共苦。他有她!二人开了这家小店。一切从零开始吧。相濡以沫仍是快乐的。
是的,这天,翁国辉路过。
卑鄙的他费尽心思,耍尽手段,但永远得不到的心上人,别人的女人,在榨西瓜汁,擦汗时随手一扬,一颗小小的、黑色的西瓜籽在口中横过,无意地刚好贴在他的太阳穴。
他把它拈掉。
但那小小的、黑色的痛点,那“妒恨”、沮丧、失望、自卑、空虚、不满、愤怒……早已植在该处,终生深埋。那种刻骨的痛,即使他放尽一身的血,也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