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六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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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沉默无语让姐姐伤透了心,她本来以为父亲会给她出头的,无论如何,她是父亲的骨肉,他怎么能够当缩头乌龟!父亲的沉默也伤透了我的心,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也彻底坍塌了。那两个女人安顿好姐姐,也走了。我端了一碗饭,在饭上面盖上一层青菜,进入了姐姐的卧房。姐姐眼巴巴地望着我,我说:“姐姐,吃点东西吧,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爹不管,我会管!”姐姐摇了摇头,然后闭上眼睛,泪水从她眼角挤了出来。姐姐心里一定很绝望。我把饭碗和筷子放在床头,站起身,默默地出了姐姐卧房的门。我来到自己的卧房,从书包里取出自制的尖刀,默默地走出了家门。父亲木讷地坐在厅堂里,一声不吭地看着我走出家门,无动于衷。
我家门口,老婆婆的尸体在暴雨来临之前就被抬走了,暴雨落下后,地上的血迹很快就被冲刷干净。入夜后,父亲才偷偷地摸进小镇,回到了家。那时,唐镇还没有通电,没有电灯,用的是煤油灯。父亲一进家门就把门关上了,上了闩,他不是害怕老婆婆的鬼魂,而是害怕如狼似虎的人抓他去批斗。父亲回家后,赶紧跑到卧房里。妈妈早已经生下了姐姐,正在给姐姐喂奶。妈妈是个温婉善良的女人,她对父亲说:“你跑哪里去了,王二嫂找你半天都没找到你,你明天把接生费给人家送过去。”父亲说:“男孩还是女孩?”母亲说:“女孩。”父亲嘴角抽搐了一下,说:“男孩女孩都一样。”母亲说:“你过来看看,这女仔长得还蛮好看的。”父亲没有去看姐姐,他默默地出了卧房门,弄饭去了。
也许是老婆婆的死让父亲受了惊吓,他总觉得姐姐的出生是不祥之兆,虽然他一直没有说出口,但很少用正眼看姐姐,也极少去抱她。姐姐基本上是母亲一个人抚养,父亲总是早出晚归,吃完晚饭就躲进书房,备课和批改作业,有时还看看闲书,从不过问姐姐的事情。母亲任劳任怨,辛苦地操持家,带着孩子,还要伺候臭老九父亲。姐姐在两岁那年得了贫血症,脸色苍白,瘦得只剩一层皮。为了救姐姐的命,母亲不知道输了多少血给姐姐,母亲也变成皮包骨,瘦得不成人形。镇上有人看不过去,碰到父亲,就直截了当地说:“李子,你不能这样无情无义,你看你老婆,都快变成鬼了,你倒是养得白白净净,婉榕是你的亲骨肉,不是半路捡来的,你也可以抽点血给她的。”父亲唯唯诺诺地说:“你说得对,说得对,问题是,我的血型和我女儿不一样,不能输血给她的。”父亲这样说了,别人拿他也没有办法,其实,父亲和母亲都是O型血,姐姐也是O型血,父亲就是不肯给姐姐输血。在外面被人说了,父亲回到家里,就没有好脸色,姐姐怕他,躲在角落里不敢吭气。父亲骂姐姐是吸血鬼,是蚂蝗。母亲抱着姐姐,心疼她,回了父亲一句:“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的女儿?”父亲没有理她们,默默地吃完饭,然后躲到书房里去了。
母亲怀胎十月,生我前一个小时还在菜园子里摘菜,姐姐跟着她,提着竹篮子,母亲将摘下来的青菜叶子放进竹篮子里。那是夏日的黄昏,汗水浸透了母亲的衣衫。姐姐满头是汗,十分口渴。母亲突然坐在菜地里,压坏了好些青菜。她对姐姐说:“婉榕,快去叫你爹,我不行了,要生了。”母亲脸色煞白,双手抱着高高隆起的肚子,有血从裤子上渗出。姐姐吓坏了,她叫着:“妈妈,妈妈——”母亲说:“快,快去叫你爹,告诉他,我要生了。”姐姐扔掉手中的竹篮,飞快地跑回家。菜地离我家有一百多米远,姐姐跑回家,对正在看闲书的父亲说:“爸,爸爸,妈妈要生了,快去,快去——”父亲扔下手中的闲书,飞快地跑出了家门。
父亲在外面装孙子,回到家,他就是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动辄发脾气,朝母亲和姐姐大吼大叫。姐姐曾经说过,只要听到父亲吼叫,她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