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花罐,龙走纹
一个小盆地,视野根本无法远望。唯见天空碧蓝一角,有丝丝缕缕的碎云点缀其上。
盆地的中心,就是这栋小楼。此时阳光斑斓,浓绿映衬,让小楼昨夜的诡异风格荡然无存,反而显得生机勃勃,透出几丝隐庐野趣。我记得一个导演朋友说过,拍电影最重要的其实是打光,同一个场景,打不同的光,风格迥异,诚哉斯言。
这栋小楼一共三层,楼梯在正中,每层都向两侧延伸出去两条走廊,每一侧都有两个长屋子,里面很宽阔。唯独我们住的第三层,都是小房间,一侧三个。估计这楼从前是个乡村学校,一、二层是教室,三层是教师宿舍和办公室。
小楼周围还有不少农舍,分散在山坳或坡顶,大部分是砖屋,呈现出火红色与黑釉颜色,颇为奇特。附近有田地,不过已荒废很久。一条陡峭的山路曲曲弯弯地伸了出去,一头扎进群山。我还看到一些瓷窑,正袅袅飘着黑烟。这些窑不算旧,样式很有特点,拱圆身长,纵向看有点像葫芦。二十多米高的窑囱高高竖起,外糊一层黄泥。这和时下流行的烤花炉、梭式窑不太一样。
我猜这里应该是一个自然村,居民迁改之后搬到山外头去了,老房子都荒在这里。结果被细柳营看中,跑到这里来建了一个造假基地。这个造假基地,比我在其他地方见到的都大。除去砖窑,我在远处还看到许多相关设施,甚至有两三个堆着瓷土、釉矿的堆料场。
判断一个作坊规模,一是看窑口,二是看堆料。小作坊随做随进,不存东西。若是有堆料场,就必然是有转运需求,规模一定小不了。
这里跟河南一马平川不一样,山路崎岖,一般不会有外人闯入。天高皇帝远,手脚便可施展得痛快一些。细柳营的气魄,果然不一样。
可这样害的人,只怕更多。
有人给我们送来早餐,五个馒头,一盘咸菜,两个煮鸡蛋,居然还有两份小瓦罐排骨汤。我注意到,从三楼到二楼只有一个楼梯出口,一道栅栏铁门给拦住了,上面挂了锁头,送饭的进出都得现开门。
等于说我们只能在三楼活动,无法离开,变相被软禁了。至于柳成绦,却一直没出现过。
既然不让出去,那就随遇而安吧。我和尹银匠就在屋子里待着,看看电视,聊聊天。说来也怪,尹银匠到了这里,情绪反而平复了。大概是周围没人,又安静,和他原来的生活环境差不多。
这家伙原来也不怎么和外界接触,流行话题一概不知,我只好跟他聊银器手艺和焗瓷。他一说起这个就双眼放光,话匣子停不下来。
我趁送饭的人过来,问他们要几件瓷器。这里既然是造假工坊,这类东西肯定很多。过了一阵,看守咣当咣当抬来一筐,不过里面残次居多,估计都是烧窑淘汰下来的。尹鸿连说带演示,让我学到了不少瓷器知识。
不过尹鸿拿起那些瓷器,敲了敲,总会面露困惑。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柳成绦终于出现了,对我们说:“两位,跟我来吧。”我们跟着他走到一楼的一间教室里去。
教室的墙壁上还依稀可见一些标语痕迹,黑板和木制讲台尚在。但讲台下的摆设、风格却截然不同:地上铺着猩红地毯,正中一个乌木根雕大茶台,上头茶器一应俱全,周围错落有致地摆着几张云墩和木椅,旁边还竖着一扇檀木八扇屏风,屏风上缀着好多碎瓷片,排列成一片片风纹。
旁边一个小炉子,火焰腾腾,坐着一把黑黝黝的日本铁壶。
“汪先生,抱歉久候。你不是要和老板谈吗?现在他的人刚刚赶到。”柳成绦说。
我朝茶台那边望过去,一个人正有条不紊地擦拭着茶碗,他一抬头,那张熟悉的笑脸让我心中一震——药不然?
这个变化,真是让我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