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野际先生,真抱歉。”
隈岛缩着宽大的肩膀,从大门走进来。他一边说着外头风怎样又怎样,一边搓着手走近。
“隈岛警官也来杯咖啡吧?”
隈岛说“好”,对着走向柜台的野际举起三根指头。“可以给我三杯吗?”
“可以啊——但是……”
“我刚才跟西川联络过了,他好像快到这里了。”
隈岛朝空椅子坐下。突然扬来一阵风,带来夜的味道。
“三杯——呃,你跟西川警官,还有……”
弯着手指数数的野际讲到这里就停了。他望向桂。桂察觉到他的视线,一惊之下望向隈岛。
“听说他人在家里,待会儿会一起过来。”
隈岛微微低着头这么说时,入口处的门再度被拉了开来。
“我回来了。”西川瘦长的身影后面,是一张姬川不认识的面容。一个头发稀薄,以整发剂梳理成旁分的中年男子。
“……桂。”男子与桂的视线相逢,脸上微微出现胆怯的表情。桂没有出声,以仿佛公祭时面对吊唁者的那种平静的视线示意而已。
“是小野木聪一先生吗?”隈岛温和地问。
“啊,是,我是小野木。”
“发生这么不幸的事,请节哀顺变。”
“是……”隈岛以手势指示他坐旁边的椅子。一身毛衣的小野木缩起背,避免发出脚步声地往椅子移动。
野际站了起来,对老朋友低头:“在我的乐团练习中心里发生这种事,真的很对不起。”
小野木惊讶地摇着头,挥着手要野际快别这么说。这期间桂只是凝视着桌面,怎么都不肯抬头。
这个叫做小野木聪一的男人,和姬川从光或桂口中听到而想像的人完全不同。在姬川的想像中,光和桂的父亲是一个晚上在Livehouse打鼓,过着毫无规律的生活,不断给家人添麻烦,但仍旧以不擅言词的方式爱着两个女儿的不羁男人。生活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还是人类会为了生存下去,去寻找适合自己本性的生活呢?聪一这个名字听起来和自己的父亲宗一郎有点雷同,也许因为这样,姬川之前对他总有一种坚强、不会被打倒的印象,然而现在出现在眼前的聪一却只是个随处可见的平凡男子。
姬川突然想起谷尾的话:“可以听带子代替自己演奏啊。”
谷尾说用MtR将演奏录音起来,等到年纪大了,身体无法负荷时就可以拿出来听。
“应该还是有那种气氛吧。”也许真的是那样,也许谷尾是正确的。
听说光在三个月前见过父亲,当时的她一定非常失望,一定有种强烈遭到背叛的感觉。然后……
——不过,不会觉得空虚吗?
——想拿起乐器演奏,却发现自己已经跟以前大不同才更是空虚。
她一定觉得很空虚。
早知道不该见面的。相见不如不见。应该满足于保有美好回忆,偶尔拿出来重温就好。那一定是人们不管过了多少岁月,还能拥有幸福的不二法门。
母亲的公寓里,无数幅姐姐的画散落一地,因为母亲几乎每天都画着生前的姐姐过日子。那是姐姐真正的模样——也许是母亲为了时刻不忘已经不存在于世上的姐姐真正的模样,所选择的方法也说不定。也许母亲在那间房子里,每天每天都播放着姐姐的回忆在过日子。
隈岛向小野木说明光发生“意外”的经过。他发出“啊,啊”这种听起来像叹息的附和声,始终僵着脸,偶尔会微弱地提出没什么意义的问题。他始终很在意视野边缘的桂,也许因为这样,不管他说什么,听起来都像是在谢罪。
“——情况似乎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