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八月底的克什克腾旗,秋意来得比其他地方都早。树上的叶子已经显露出斑驳的黄色,偶尔吹过的和风带来久违的凉爽,就连夏日里肆虐炙烤万物的太阳,此时也像改邪归正了一般,变得柔和起来。也只有在正午时分的户外,听着知了嘶哑的鸣叫,还能感受到一丝仲夏的气息。眼下已经过了旅游的旺季,又是一个忙碌的收获季节,可是驰名远近的热水汤温泉却仍然有不少游客流连忘返,迟迟不愿离开这份大自然的眷顾。
我把自己浸泡在水雾缭绕的温泉池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在水面上。克什克腾的温泉果然名不虚传,蕴含着大量矿物质的泉水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湛清碧绿的光泽,那温润的色彩就像玻璃种翡翠一样,投射出迷离的吸引力。深吸一口气,浓郁的硫黄味道冲进鼻腔,混合着热腾腾的湿气,居然那么惬意。在温泉水的包裹下,我感觉到一股热流在身体里慢慢升腾,沿着血管荡漾开来,冲击着每一个毛孔。皮肤感到由内而外的融融暖意,好像全身的血液都被加热了一般。汗水无法抑制地流淌下来,淤积了整整一个夏天的疲劳和烦躁就这样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已经泡了一个半小时啦。”在我对面的秦思伟抹去脸上淌下的汗珠,抬手看看他引以为傲的防水腕表,“快十一点半了。老顾约我们十二点一起吃饭——该回去换衣服啦。”说罢,他站了起来。晶亮的小股水流顺着他结实的古铜色肌肉淌下来,滚落到波光闪耀的水池中,引来旁边那个池子里几个小女生的炽热目光和低声议论。这家伙,其实还是挺帅的,除了偶尔糊涂——难道偶像派都这样?我微笑着看他利落地甩掉头发上的水珠。秦思伟叉着腰,歪头冲我一扬眉毛:“发什么呆啊?被我高大威猛的身姿迷住了?”
“臭美!”我抓起池边的毛巾扔在他的脸上。
秦思伟说的老顾,就是克什克腾旗的顾宁探长。据说一年前老顾到北京执行一项抓捕任务的时候,差点被持枪拒捕的歹徒打死。秦思伟救了他的命。所以,从我们第一天到达热水汤,他就坚持要全程陪同,还替我们安排了详细的游览计划:“这是老哥我的地盘嘛。好歹咱也算一号人物,怎么能让兄弟没人招待?”这是老顾的豪言壮语。秦思伟推让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也只好由他去了。
热水汤的忘归宾馆是附近最好的一家酒店,唯一的缺点就是客房离温泉池太远,走路要十多分钟。我们回到房间,换好衣服,马不停蹄地赶到餐厅,还是迟到了。老顾坐在一张离门口不远的大圆桌边,正和一个老者聊得火热。那个人接近六十岁的样子,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像瓶子底一样厚,说话的时候头微微向上抬起,看样子是个什么小领导。坐在同一桌的还有一个四十出头、梳着光滑的盘发、表情严肃的中年女人。和她正在窃窃私语的是一个同样四十来岁、长着一张马脸、身材瘦长的男人。一个三十五六岁、胖墩墩的年轻人正面带微笑地聆听一个五十岁上下、面色红润的老太太的高谈阔论。席间还有一个女孩子,看样子还不到二十岁,圆圆的脸上戴着退色的金边框架眼镜,留着齐耳短发,一脸茫然地低头摆弄着膝盖上的餐巾。
奇怪的组合,我心想,既不像家庭旅行团,也不像单位的集体度假。尤其是那个小女孩儿,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独自发着呆,好像旁边人们七嘴八舌的闲谈都与她无关似的。
老顾抬起头,满面笑容地招呼我们:“思伟,希颖,过来认识一下我们旗里的知名人物啊。”然后不厌其烦地为我们一一作了介绍:和他聊得起劲的老先生是克什克腾旗经棚实验高中的校长郑士颜。经棚镇是克什克腾旗政府所在地,而经棚实验高中据说是这里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所以,这位郑校长也算是当地妇孺皆知的教育家了。坐在郑校长旁边、一直绷着脸的女士是实验高中的教务处长尹玉芬。白白胖胖的年轻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