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芳酩院、馒头店
起白旗布牌,上写“某库选到有名高手酒匠,酝造一色上等辣无比高酒,呈中第一”。几个锦衣壮汉挑数担呈祥新酒,乐队跟在后面击鼓奏乐,各色社队竞相逗趣,糖糕、面食、车架、渔父、出猎、台阁……而最打眼的则是官私妓女——每家都要争请名妓压阵,银鞍闹妆马匹上,名妓们头戴花冠,身着花衫,或执花鼓,或捧琴瑟,引得满街人争看。
邱迁当时先也只是瞧热闹,然而,第三队过来时,他一眼看到了顾盼儿。
顾盼儿并没有像别人那样戴镶金坠玉的花冠,只用一根红丝绳扎了个斜山式乌油发髻,上面插了六朵粉艳鲜绽的芙蓉花,身穿绯红软绫衫、浅粉色罗裙,肩臂上披绕着一条红叶纹样的轻纱。她也没有骑跨在那匹胭脂马上,而是侧着身子斜斜坐着,软软笑着。
邱迁不知道当时心里为何跳出“软软”两个字,但觉着那笑容身姿,真如诗中所言的“侍儿扶起娇无力”,娇慵中散着些醉意。当顾盼儿走近他这边时,他忙抬头细细盯看,白腻微丰的面颊衬着芙蓉和衫色,晕出些绯色。那双细而长的眼,微微乜斜,如雾中青草间的露水,目光莹莹颤动。嘴角的笑,艳冶中还有些憨态。经过时,她身上散出淡淡豆蔻香气,而那双轻挽红绦缰绳的手,白玉脂一样。邱迁恨不得立时奔过去将那两团白玉脂捧在自己手里,可随即又觉着自己的手太脏,不由自主在衣襟上擦了擦。顾盼儿却随即走了过去,他忙追魂一样昏昏然跟过去,接连踩到几个人的脚,险些被绊倒。
自那以后,他时常偷偷想起顾盼儿,也打问到她是汴京“念奴十二娇”的“酒奴”。不过,偷偷来这里几回,他都没再见过顾盼儿一眼。没想到今天竟要走进芳酩院。
院门开了一半,门扇漆成黑色,角上镂着流云梅花纹,露出里面一道粉壁,上绘着仕女拥瓶、把盏、斟酒的院体画。一眼看到图中那雍容艳冶的仕女,邱迁心又跳起来,呼吸也随之急促。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行院。
楚三官则晃着肩膀大咧咧走进了院门,邱迁忙跟了进去。绕过粉壁,小小巧巧的一座庭院,院中央一大块太湖石,石边高高低低杂植着各类香草藤蔓,碧油油满目青翠。一个妇人从前廊走了过来,五十来岁,胖胖的,衣着华盛。她望着楚三官,脸上有些嫌厌:“楚三,你又来做什么?”
“妈妈,我是来寻冯宝。”楚三官赖笑着。
“他又不是我养的狗儿,寻他到我家来做什么?”
“出了大事,急着寻他,妈妈不要藏起他。”
“我藏他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宝货。”
“可不是说着耍,他家真出了事,连你们家酒奴的姊妹茶奴都不见了。”
“你这泼赖,都说了几天都没见他,管自在这里啰唣!”
妇人连连摆手,作势要赶,屋里忽然传出一个娇糯的声音:“妈妈,碧拂姐姐怎么了?”
邱迁一听那声音,顿时着了闪电一样,忙向里望去,但门户空寂,看不到人影。那老妇正要开口,楚三官仰着脖子朝里喊道:“他家两位嫂子连两个小侄女儿都被人绑走啦!”
“被绑走了?”一个女子出现在堂门边,是顾盼儿。
顾盼儿今天一身春色,缠枝纹绿锦半臂褙子、柳叶纹浅绿罗衫、桃瓣纹嫩绿罗裙,乌油的发髻只插了一支碧玉钗,簪着两朵粉鲜海棠花。脸儿凝脂白,眼儿醉流波。邱迁心里暗想,满城人都去郊外寻春,却不知,这才是碧枝春光。
“究竟怎么了?”顾盼儿微微蹙眉,面露惊忧,显得越发娇憨可人。
“你问他——他是冯家的小舅子。”
顾盼儿忙望向邱迁。邱迁今天特地穿了一套浅青色新衣裳,却觉得自己满身尘垢,脸顿时红涨,舌头也发僵,眼睛不敢看顾盼儿,望着门框低声道:“昨天……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