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那时,卓生发比以前镇定,很小心地察看了一次。首页有一串数字8191988。猜不出这是什么,银行账号比这数字长。密码?股票代号?电话号码也不像。猜不出。但卓生发倾向于这种性质判断:这是一份邪恶的记录单。
楼下,后来出现的叫伊谷夏的姑娘不一样,她就像一棵春天里刚刚长出绿叶的树,没有一片旧叶子。她第一次上楼,小卓放下大骨头就不断嗅她,并逮了机会,舔了她的腮帮。那个姑娘把惊恐和尴尬都藏在挣扎出来的友好的问候里,她说,嗨!嗨!!我长得就那么像猪大骨吗——
小卓对她的友善豁达,十分满意。卓生发给她泡了最好的茶。两人聊出了许多共同语言。卓生发告诉她,妻子、孩子以及岳母,在外旅行中,死于一场坠崖车祸。得了一些保险赔偿,但他不打算再成家,红尘深处,到处都是有毒之人,他准备就这样在红尘边,干干净净地度过余生。他看到那个姑娘眼圈都微微发红了。卓生发告诉她那只叫小发的鸡的来历。伊谷夏听了也十分难过。
第三次碰到伊谷夏,就是在小石屋下面的大榕树下。女孩子一个人,光着脚,对着树合掌祈拜什么。
那一天,卓生发和伊谷夏聊得更深了,他们一起在天界山后山小路散步。伊谷夏因为新鞋打脚,只好脱下,一直提在手上。卓生发就带她专走细沙地和柔软的草地。卓生发带她认识了旅人蕉、油棕、米棕、沙糖棕、越南蒲葵。
卓生发说,你刚才跟大榕树祈祷什么?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卓生发大笑,说,我知道你在求什么。你对那个白头发很好。他不上心。对不对?
一般般了。伊谷夏说。
别傻了,他配不上你。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卓生发原意是一个天使,一个魔鬼。那家伙百分百不是好人。可是,伊谷夏对他的话无比热切的眼神,令卓生发反而觉得自己不能那么兜底直说。他和她之问,虽然很友好,但毕竟还没有那么深的交情和信任。
伊谷夏却站住了,她扭脸看着房东:为什么?卓生发含蓄地微笑着。
喂,告诉我,你天天和他住一起,是不是看到了什么?随便说说,说着玩嘛,我们俩有交情了呀。
我就是觉得他配不上你,差远了。你会后悔的!
那个,……他是不是有别的女人?
女人?他有女人就正常了。
那……什么意思你?
一个怪人嘛什么意思!他们都是古怪的。三个男人,三四十岁了吧,一个个一身蛮力,都不结婚,没有一个亲戚来过,也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还出入变态酒吧,换你怎么想?那个讨人爱的小女孩,到底是谁的孩子?天知道!每个家伙都说是她父亲。鬼才相信!
你是这样想的?伊谷夏嘟哝,他们是好朋友,尾巴是比觉姐姐的孩子呀……
你相信了?这孩子的名字叫陈、杨、辛,你不觉得奇怪吗?姐夫姓什么,难道也姓陈,为什么姐姐姐夫都失踪了?他们到底去了哪里?陈杨辛,不就是这三个家伙的姓氏吗?这世界上,没有男人会这样相处的!你认为这正常吗?
你觉得他们三个……是同性恋?
你自己琢磨吧,也许比这还要复杂呢。说心里话,要不是你来说情,我早就不想再租给他们了,我都做好了提前退租的赔偿准备。
为什么啊,你觉得恶心是吗?
我住上面,恶心不到我。我就是感觉不舒服。噢,我们互相信任,我多说了一些,但我们的谈话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他们。否则邻里关系就更糟了。你心里有数就好了。
两人顺着小路往外走。卓生发说,你刚才对大榕树说了什么?
伊谷夏也感到了卓生发的好奇和执拗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