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曾通进鹘山监狱的时候,有幸见到了传说中的风云人物老舜。
当然,事实上那时候曾通还并不认识老舜,所以即使看见了也不知道。曾通记得很清楚,那天下着雨。两个鹘山监狱的看守一前一后把他夹在中间,一个带路,一个在后面监视他。在去鹘山监狱的路上,雨水在泥浆中毫无规律地聚成一滩又一滩的可以看见的小池塘和不可以看见的沼泽,以至于让曾通和两个押送他的看守不得不一步一跳,期望能避过让人心烦意乱的微型陷阱。但事实上这样的方式并不奏效,所以在这条通往鹘山监狱的羊肠小道上,三人都是走得拖泥带水。其实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两个看守应该都是当地人,对这片荒凉恐怖耳熟能详。如果只是曾通一个人走的话,早就被活埋在大陷坑里了。
大陷坑,当地人叫做莽扑。它们象一群群冬眠的怪兽,蛰伏在这片大地深处。小的莽扑可以让一个人的腿陷进去,大的则可以一口气吞掉一个连的武警。最令人恐惧的是,这种陷坑仿佛有生命一样,可以四处缓慢游走,时时刻刻准备着择人而噬。而且奇异的是,每个莽扑都有一个特殊的着力点,不走到那块地上,屁事没有,开坦克也能随便来回。可是一旦走了上去,那就只好听天由命,如果只是小的,只会吞陷一只脚,这时候最好的办法是想办法把自己的脚锯了爬出去,反正有的是时间。莽扑吞人看心情,如果心情好,也许慢慢吞陷上三五个小时还不过腰,就算心情不好,也得半个小时。但是万万不能做的事情,是看见同伴陷了伸手去拉,天知道这个莽扑有多大。一使劲,兴许方圆几十米都会开始往下陷。到那时侯就不要锯腿,直接锯头锯喉还方便些。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莽扑这种东西存在,这个有待地质学家来考证。但是很明显的是,押送两个曾通的看守都没有什么心情去研究讨论的。两个看守看似骂骂咧咧,其实都是小心翼翼警觉万分,沿着一条祖祖辈辈走下来的路慢慢地着,而且不时停下来辨别方向。就算没有莽扑,迷路也是要命的事情。走之前曾通就被告之:“娘的!跟着老子脚印走!明白不?傻球?!踩老子踩过的脚印!”所以每次曾通胡乱走了,都会被背后押送的看守猛抓一把,骂一句“傻球”“娘逼”之类,然后前面带路的那个会回头给他脑袋上来记猛的,好让他头昏眼花,走得更歪。歪了再敲,以此循环。
雨越下越大,两个看守越发不耐烦,后面的骂声越来越恶,前面的敲打越来越狠,总而言之让曾通越来越昏。如果说天气会对人的心情造成一定的影响,那么说这天的天气对暴露在荒山背后的泥泞中的三人造成了伤害也是说得过去的。当然,程度因人而已。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对某些人有某种效果的东西,旁人看来可能无动于衷,甚至不屑一顾。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个天气的话题里面,曾通正好是那么不受影响的一类,而一前一后两个看守正好是另一类人。头被敲晕当然是一回事,但是如果你正好明白什么叫无期徒刑的话,你就能更加彻底地了解这个问题了。
不乘车,并不是因为没有车,而是因为根本就没有路可以开。鹘山监狱在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戈壁中央。戈壁由退化的大草原形成。传说很多年前,这里曾经是水丰草美,牛肥羊壮,曾经是一个草原英雄的王国,是一个伟大可汗的后宫。但是那已经是历史。现在历史留下的现实是无尽的泥浆,灰色阴沉的天空,不时出现的划破整个天际的闪电,可以把一个车队都埋葬的陷坑,以及在不可预测的危险中努力挣扎的三个人影。
然后曾通也不记得走了多久多远,也不记得被两个看守轮番敲打了几回,反正就在他第四次想拉泡尿、准备开口请两位押送他的看守稍示休息等他马上解决的时候,他就看见了老舜。
那是监狱的大门口,锈红得发亮、长满倒刺的铁丝网在雨水中闪闪发亮,整整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