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既然得到头子与大夫的许可,管理人随即着手准备守灵与葬仪。穷杂院办丧事自是无法讲究,不过总得花点心思让往生者好走。阿熊与杂院的街坊尽管没钱却甚是有心,管理人也愿意出点钱聊表心意。
先清理好尸体,换掉睡衣,竹藏胆战心惊地为吉次剃了胡子后,吉次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总算显得干净清爽了一些。大夫已让他阖上了眼,此时的他已不再一脸惊愕。脸上盖上白布,双手交握摆在胸前,怎么看都是一具端端正正的尸体。
接着,大伙儿凑在一起商量该上哪儿延请入殓时诵经的和尚,可惜考虑到拮据的花费怎么也谈不出所以然。总之,傍晚前无论如何得有个着落,于是当下决定各自去打听看看是否有慈悲的和尚愿意承揽,接着大伙讨论起该如何通知吉次的亲人。沉默寡言的吉次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他的身世,以至于该通报什么人、阿夕过世时又是如何等等,在场的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
若在平常,阿熊早挤进其中大发议论了,如今却没什么元气凑过去一起讨论,只见她又是打扫吉次家,又是整理零碎杂物的,忙碌奔走于自己家与吉次家之间。
在这段期间,她一直感到有股寒意,来回走动明明会流汗,独独背脊上传来阵阵愄寒。
即便穷酸,也不能不准备守灵后用来净身的酒。所幸日本桥那家平日收购吉次残烛的蜡烛铺老板娘是个通情达礼的人,二话不说立刻做了安排,穷人群聚的杂院居民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阿熊当下暗忖,原来也有心地善良的大铺子老板娘啊!
虽大伙都想在死人枕边架起倒立屛风,然而就算翻遍杂院里的每一户人家,也找不出半面屛风,最后还是管理人出借了一面旧得说不清究竟是何时买的屛风。黑边的屛风上简单贴了泛黄蒙尘的纸,上下根本无法分辨。负责丧礼摆设的阿熊苦恼了半天,完全不知拿这屛风如何是好,无助地跪在静静横卧的吉次头边,这也不是那也不妥地摆弄了许久,忽地她往遗体一看——
“唉呀,我真是的,老爱乱想。”她觉得盖在吉次脸上的白布似乎动了一下。
阿熊不禁屛住呼吸,盯着吉次的脸好一会儿。白布当然动也不动。在肚腹上交握的双手、胸口上的避邪刀刃也一样安放在原处。
都是因为吉次死得太突然,直到此刻她依然无法接受才会胡思乱想的——阿熊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是乱想吗——一定是乱想没错!”
但她又开始感觉到自己被那冰冷的空气包围,指尖不禁发凉,颈项好冷。受到这阵冷空气的影响,她觉得屛风的上下实在无关紧要,也警惕自己该好好振作起来。于是,她重新打起精神,挺直了背脊,端正了坐姿,决定将屛风置于遗体的头部上方,干净的一面朝外。
接着,仿佛又受到什么牵引似地,阿熊再次不自觉朝吉次看过去——
这回却见他的手松开了。刚才明明交握得好好的,眼前却是松开的状态,两手之间出现了缝隙。剃刀的位置似乎也向旁边偏了些,那模样就好像吉次移动了身体,致使胸口上的剃刀移了位。
尸体会被妖魔附身——这个想法自阿熊脑海中掠过。
借尸还魂。妖魔会侵入灵魂出窍的死人肉身中并借此为非作歹,所以才必须在尸体上摆放刀刃以避邪。可是,这一招有时不管用——
“真是的,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还不赶快回神!”
正当阿熊严厉地训戒自己,站起身来的那一刻——
“呜呜!”在低低的呻吟声之后,吉次的上半身骤然坐起,剃刀落在薄被上,盖在脸上的白布飘然落下。
阿熊顿时吓得头发倒竖,怎么也叫不出声音,弹也似地起身的尸体正好凑过来与她正面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