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若想与住澡堂监视助五郎的文吉联络,上澡堂洗澡是最简便的方法,不但如此,还可顺便亲眼见识助五郎的实际悄形。见过平田源伯的翌日,六藏便与阿初一同过了两国桥来到澡堂。
午后八刻(下午两点)不到,正是澡堂一天之中最清闲的时刻,六藏与阿初选在这时来洗澡,说风雅倒也确实风雅。澡堂里完全见不到辛勤工作的正派人,柜台里只有一名上了年纪的掌柜正一个劲儿点头打盹。女子澡堂的洗澡处与浴池几乎是让阿初一个人包了,比照这副光景,实在令人难以相信到了傍晚时分,这里便会拥挤不堪,一不小心还会被人踩到头。
阿初很快地洗好澡,正拿起袖子扇脸吹凉时,一群从学堂里放学的孩子成群涌进来,澡堂也在瞬间吵杂起来。阿初大感吃不消,索性来到外面,依先前与六藏约好的走到炉房,只见六藏与文吉蹲在堆积如山的木片与锯屑旁满头大汗地谈话。
“洗这么久。”六藏抬起满面汗光的脸说道。“我还以为你淹死在浴池里了。”
“是哥哥洗澡像蜻蜓点水。”
阿初随后也在六藏身旁蹲下来。由于就在炉灶旁,热气逼人,才刚洗完澡,这会儿已是汗水直流。
“文哥,助五郎在哪里?”
六藏代替文吉回答:“在男浴池汲水口那边。”
阿初一惊。“洗澡处来了好多孩子,不用盯着他吗?”
文吉点头。“小姐放心。前天新来了一个帮忙的小鬼成天跟在他身边见习,那像伙没办法乱来的。”
锯屑随着炉灶里冒出的热风飞扬,六藏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助五郎是个什么样的人?”
文吉皱起眉头回答阿初这个问题:“是个怪人。”
“怎么个怪法?”
“工作挺认真的就是了。脑筋有点——太好了。他懂的事情比我多,别看他那样,还真有点学问。助五郎这家伙,似乎曾是有钱人家的儿子。”
岂料父亲经商失败造成一家离散,才落魄到今天这个地步。
“说起澡堂伙计,头子一定也很清楚,只要有心,想赚到钱倒是不难。大概在半年前吧,这里的掌柜千辛万苦攒了钱,买下澡堂执堂执照独立门户去了。听说当时他足足存了六百两呐!”
“这个厉害。”六藏大感佩服。“这么说,刚才在柜台上打盹的掌柜等于是落单了?”
“就是啊,整个人几乎无心干活儿了……啊,现下不是闲扯淡的时候。”
文吉一面将木片扔进垆灶的火焰中,继续说道:“怎么说呢,明明待在这种想赚钱就有钱可赚的地方,助五郎那家伙,该说他没志气吗,只做老板交差的事。不光这样,我找他说话、聊天时,他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阿初问道:“文哥,他以前就这样吗?不是这阵子才变了一个人?”
如今的助五郎有死灵附身,阿初怀疑他是否因此连个性都变了。
却见文吉摇摇头并说道:“听说从以前就是这样了。该怎么形容呢,就像失了魂似的整个人软弱无力。我看,八成是家里垮了、变穷这件事让他承受不了吧。”
“说可怜倒也可怜,但说窝囊倒也真窝囊。”
“他的处境很值得同情。”阿初点点头,以手背擦掉额上的汗水。
“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人,有时候像会突然犯气郁病之类的毛病,住在这里听说快两年了,这段期间就有三次上吊跳河、寻死不成的纪录。”
六藏和阿初此都感到无法置信。
“真的?”
“真的啊。上吊那一次是长弟弟被杀之前的两、三天,就在这炉房里,往那根梁上——”
文吉指指头上支撑简陋屋顶的粗糙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