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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不必找人打听地址或电话,已故记者的母亲是温莎农庄唯一姓艾丁的人。市内电话簿显示,她住在优雅的林荫大道茨尔格雷弗街。这一带是著名的豪宅,以十六世纪的英国庄园建筑弗吉尼亚住宅和埃基克罗夫特礼堂着称,这两处建筑所有的建材与装饰物都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用板条箱从英国海运来的。天色不算太晚,我接通电话时,艾丁太太的声音听起来睡意朦胧。

    “艾丁太太吗?”我问,并报上姓名。

    “我刚刚睡着了,”她听起来很害怕,“我正在客厅看电视。哦,天哪,我根本不知道演到哪儿了。公共电视台正在播《我精彩的职业生涯》,你看过吗?”

    “艾丁太太,”我说,“我是负责艾丁案件的法医,有几个关于你儿子泰德的问题想请教你。希望你愿意抽空谈谈,我住的地方离你家只隔几条街。”

    “我听说过你,”她浓重的南方口音带有哭意,“你住在附近。”

    “现在我方便过去吗?”过了一会儿我才问。

    “哦,非常感激,我叫伊丽莎白·格伦。”她声泪俱下。

    我给马里诺打电话,他家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我不知道他怎能听见其他人说话。他正在接别人的电话,显然并不急于跟这边线路上的等候者通话,不管他是谁。

    “当然,看你能挖出点什么线索。”我告诉他我的决定,他如此回应,“我嘛,正要出门,莫斯比庭院住宅区那边出事了,会酿成暴乱。”

    “我们只能这么做。”

    “我正要赶往那儿,不然可以和你一起去。”

    挂上电话后,我看看天气决定穿什么衣服,因为我没有车。露西在我的工作室打电话,从她兴高采烈的表情和语气,我猜她正在和珍妮特通话。我在过道上向她招手,指指手表示意大概一小时之后回来。出门走进湿冷的黑夜,我开始畏缩,像个想临阵脱逃的孬种。处理这种至亲死亡的悲剧,是我工作最残酷的一面。

    多少年来,从把我当成替罪羊到因不能接受事实而恳求我撒谎,死者亲属的各种反应我都见过。我目睹他们悲泣、恸哭、谩骂、愤怒或不知所措,在此过程中总是扮演好医生的角色,适当收敛自己的情感,因为专业素养要求我必须这么做。

    我必须独自应对自己的情绪,在不为人知的时候,甚至在结婚后,我越发成为隐藏情绪的髙手,只敢趁淋浴时放声大哭。记得有一年我突发荨麻疹,告诉前夫东尼我对植物、贝类和葡萄酒里的亚硫酸盐过敏,但他不为所动,根本懒得理我。

    温莎农庄依然静得让人胆寒,我从它后面的河岸进入。浓雾笼罩着怀旧的英国维多利亚式铸铁油灯,家家户户的窗子都灯火通明,似乎没人外出。石子路上的落叶如潮湿的纸片,雨轻轻飘落,开始结冰。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没带伞。。

    我找到茨尔格雷弗街的住址,这一带我相当熟悉,一位熟识的法官就住在隔壁,我参加过几次他组织的聚会。艾丁母亲的住所是栋南北战争时期的建筑,三层的砖造楼房,屋顶有两根烟囱,拱形天窗,前门镶板上方是透光扇形窗,入口左侧有尊守护此地多年的石狮。我踏上久经岁月打磨的石梯,按了两次铃才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从厚实的木门后传来。

    “斯卡佩塔医生吗?”门后露出一张满布愁容的脸,“先进来暖和暖和,今晚天气真是糟透了。”

    “地上已经开始结冰了。”我进屋后说。

    艾丁太太出身名门,是个气质出众、教养良好、极富魅力的女人。

    她的银发从宽阔平滑的额头往后梳,身穿黑色套装和开司米套头毛衣。

    她似乎强打精神接待了一整天访客,眼里却难掩痛失爱子的悲伤。她领我进入玄关,脚步踉跄,我想她大概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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