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三长老会教堂后方是一片布满光亮花岗石墓碑的墓地,被树荫浓密的围篱包裹。
清晨六点十五分,天际刚现曙光,我可以看到呼出的气息。蜘蛛已经结网,开始一天的作息,我和马里诺穿过露珠晶莹的草地前往埃米莉·斯坦纳的坟墓时,我刻意避开它们示以敬意。
埃米莉埋在靠近树林的一个角落,草地上长满了赏心悦目的矢车菊、苜蓿、野萝卜,一个大理石制作的小天使墓碑静立其间。我们循着铲土的声音找到她的墓地。一辆引擎没熄的吊车留在现场,车前灯照亮了两位身穿连身工作服的老人,他们正在铲土。一片灰蒙蒙的草中,只有铲子反射着灯光。湿泥从钢铲上落至墓旁的土堆上时,我嗅到了泥土的气息。
马里诺打开手电筒,墓碑令人感伤地突显在晨曦中——小天使双翼后缩,垂头祈祷。下面的墓志铭写着:
“呀,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马里诺凑在我耳边说。
“也许我们可以问他。”一个满头白发、块头大得出奇的人正往这边走来。
那人走路时,黑色长外套的衣摆在脚踝处飞扬,从远处看,给人一种离地数英寸的恐怖印象。他走近后,我才看清他系了条黑围巾,一双大手带着黑色皮手套,脚上套着防水橡胶靴。他高约七英寸,壮如水桶。
“我是鲁西亚·雷。”他说,同时热切地与我们握手。
“我们在琢磨那句墓志铭是什么意思。”我说。
“斯坦纳太太真是疼爱女儿,真可怜。”这位殡仪馆负责人以浓重的乡音缓缓说着,听起来像是佐治亚州人而不是北卡罗来纳州人。“我们有一本诗集,顾客可以从中挑选刻在墓碑上的诗句。”
“这么说埃米莉的母亲也是在你们的诗集里挑的了?”我问。
“哦,老实说,不是。她说那是埃米莉·狄金森的诗句。”
掘墓工人放下铲子。天色已亮,我可以看清他们的脸庞——满脸汗水,皱纹交错,有如阡陌。他们将吊车的绞盘解开,沉重的铁链叮当作响。其中一人进入墓中,将挂钩固定在混凝土墓板的一侧。雷告诉我们,来参加埃米莉·斯坦纳丧礼的人数之多,是他见过最多的一次。
“在教堂外,草地上,他们排队走过她的灵柩向她致意,持续了将近两小时。”
“你们将灵柩打开了吗?”马里诺惊讶地问。
“没有。”雷看着手下,“斯坦纳太太笨想打开,但我没听她的。我告诉她她当时神智错乱了,几年后她会因为我的拒绝而感谢我。唉,她女儿根本不适合让人瞻仰遗容。我知道有许多人前来就是想看一眼,当然还有许多好奇的围观者是来凑热闹的。”
伴随着吊车绞盘与引擎的隆隆作响,墓板缓缓上升,碎土如雨纷纷落下。有一个人站在一旁,像是地面工作人员,用手指示方向。
就在墓板完全吊离坟墓落向草地时,一群扛着摄像器材的记者蜂拥而至——有记者也有摄影师。他们团团围住开启的坟墓,墓板上沾着红色泥土,宛若淋漓鲜血。
“为什么要将埃米莉·斯坦纳开棺验尸?”其中一人叫道。
“警方是不是真的锁定嫌疑人了?”另一人大喊。
“斯卡佩塔医生?”
“联邦调查局为何介入此案?”
“斯卡佩塔医生?”一女记者将麦克风推到我面前,“你似乎对邦科姆县的法医验尸结果提出了质疑?”
“你为什么要亵渎这小女孩的墓?”
在这一阵纷乱之中,马里诺突然像手上的野兽般大吼:“马上给我滚开!你们再妨碍调查,听见没有!去你的!”他重重地跺脚,“马上给我滚!”
记者们满脸惊慌,愣立当场。马里诺则继续朝他们咆哮,满脸通红,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