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远远就可以闻到那股气味。硕大的雨珠猛击着地上的枯叶,天色阴沉幽暗有如薄暮黄昏,树林在雨中蒸腾的雾气里忽隐忽现。
“上帝呀,”马里诺踩到地上的一根木头,咕哝地抱怨着。“他们一定烂成泥巴了。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气味可以比拟,它总是让我连想到醋腌螃蟹。”
“还会更糟呢。”杰·摩瑞保证着,他正领着路。
黑色污泥吸吮着我们的脚,而每一次马里诺擦动树枝,沉积的雨水便哗哗落下,我呢,就会像冲了个冰凉凉的淋浴一样狼狈。幸运的是,我穿着一件有帽子的防水透气外套,还有一双粗橡皮靴。我总是在我公务车后车厢里备有这些装备,以备不时之需。但这回我找不到厚皮革手套,于是把双手插在口袋里,这使我在穿越树林时无法用手拨开迎面而来的树枝,行进也因而变得非常困难。
他们告诉我发现了两具尸体,初步检定是一男一女。距离去年秋天德博拉·哈威吉普车被发现的休息站不到4英里。
“你不能确定那就是他们。”每踏出一步,我就这样告诉自己。
但当我们来到现场时,我的心不自禁地收缩了一下。彭顿·韦斯利正在和一名拿着金属探测器工作的警察说话。如果警方不确定,是肯定不会传呼韦斯利的。他像个军人般昂扬挺立,散发出男人掌控全局的自信。他看来正为了什么而困扰着,但显然不是因为坏天气或是人体分解所发出的恶臭。他没有像我和马里诺一样仔细地,一点儿也不放过任何细节地看着周遭,而我知道为什么。韦斯利早就看过了,还在我被通知之前,他就在这儿了。
尸体在一块小空地上并排躺着,脸面朝下,距离我们停车的那个泥泞地方有四分之一英里远。他们腐烂的程度非常严重,部分几乎已呈骸骨状态。手臂和腿部的长形骨头显现出来,像是污秽的灰色枯枝披着已经腐烂的衣饰,混杂在残败的枯叶里。头盖骨也分裂了,被推滚到一或两英尺远,很可能是些小型肉食动物造成的结果。
“有没有找到他们的鞋子和袜子?”我问,因为并没有在四周看到。
“没有,但找到一个钱包。”摩瑞指着尸体右侧。“里面有45元26分现金,外加一张德博拉·哈威的驾驶执照。”他再次指了指,继续道,“我们猜测躺在左边的尸体是柴尼。”
标示犯罪现场的黄色胶带,映照着阴暗的树干,在潮湿的空气中闪烁飘动。地上的枯枝被四处走动的人们踩得劈啪响,混杂着人们无法辨识、含糊不清的交谈声,交织在这场残酷无情的雨中。我打开我的公事包,拿出一双外科用手套和相机。
有好一会儿,我一动也不动地检视着眼前萎缩的几乎已经没有血肉的尸体。要从骨骼残骸判定性别人种,是无法一眼就辨识出来的。尚未看到骨盆之前,我什么也不会说,而此刻那部分被像是深蓝或黑色的牛仔裤遮盖着。不过,根据我右手边这个尸体的特征——小骨头,小头盖骨,和几缕粘着腐烂纺织物的金色长发——都直指那是一名白人女子。她同伴的尺寸,强健的骨骼,突起的眉骨、大头盖骨,以及宽脸颊,则在在指明是个白人男子。
至于这对情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则无法判定。骸骨上没有任何可以目视断定的勒毙绞死的绳索痕迹,我也没有看到明显的碎骨或孔洞可以推测有过爆炸或子弹射击。这两具男女尸体像是安安静静地并躺就死,她左手骨头叠在他右手下,像是她最后握住了他,而他们空洞的眼窝在雨中张大着。
当我移近尸体,屈膝跪坐检查时,发现尸体边缘有一圈深色泥土,窄窄的一圈,几乎无法认得出来。如果他们是在劳工节周末死亡的话,当时树叶还未掉落。他们身下的地面应该相对的光秃。我不喜欢此刻我所想的事。警察在过去几小时不停地在这周围践踏行走已经够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