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头被左右的金属支架撑住,置于玻璃容器的上方,断面浸在像生理盐水般的药液中,透明的液体内不断升起气泡。垂挂在人头下方的许多管子,则类似风信子的根须,与玻璃容器外的维生装置相连。人头突然睁开双眼,开口说话。
“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从想象中回到了现实,发现说话的不是想象中的那颗人头,而是古井教授。
“脊髓损伤的患者还是可以生存。不过,对于高位脊髄完全损伤的人来说,损伤部位以下的运动和直觉功能就完全丧失了。移植的时候,要从哪个高度切断脊髄,就是手术者的选择了。我一直认为大脑是一部极其复杂的机器。文章给我的印象,与我所了解的众多病例截然不同。文章写得很流利,看得出作者具备一定的文化水平。但文章的内容非常荒谬,完全是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发生的事。这是怎么回事?是患哪种脑部障碍的人所写?真是考倒我了。完全是新手打的字,而且是从童年时代写起。”
“御手洗君,相信看了这篇文章以后,你就不得不修正你的‘头脑精密机械说’了。文章作者的精神,既有符合逻辑的地方,也有不符合逻辑的地方。但以脑部的反应来说,则完全不符合逻辑。这究竞是怎么回事?我实在弄不明白。”
御手洗听完,默默地低下头继续阅读文章。屋内顿时静了下来,可以听到室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久,他的双肩开始像蜻蜓般轻轻抖动,偶尔还淡淡地窃笑。这时候,他会暂时眯起眼睛,但收起笑容后,他双眼放光,就好像看到上等猎物的狮子一般——这是情绪高涨的表情,表示他的头脑开始转动了。
因为小册子只有一本,我干坐在旁边觉得有点无聊,古井教授也是一样。我和他生活的世界不同,所想的问题恐怕也不相同,所以两人无法在这段时间里聊什么,只能默默等他读完。幸运的是,御手洗能以超高速阅读他感兴趣的文字资料。
读完最后一个字,小册子仍然打开摊在膝盖上。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空中。我暂时不去打扰他,这是我们一贯的默契。
“怎么样,御手洗君,这是篇非常有趣的文章吧?”不知我们默契的古井教授迫不及待地问。
正如我所料,御手洗露出厌烦的神情,并举起右手在空中摇摆。就算对方是有地位的知名教授,我的朋友还是做出这个不客气的动作。
但御手洗的心情很快好转,他脸上浮现出得意的微笑,头部则先慢后快地左右摇晃,还用鼻子哼着歌。最后,他突然站起来,膝盖上的小册子也“啪”地掉在地上。我反射性地站起身,弯腰把小册子检起来。
御手洗完全没有在意我的动作。他用右手“嘶嘶”地挠着头皮,然后走进铺着地板的宽敞房间。他继续哼着歌,停下脚步,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又按惯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最后,他踏着地板跳起祖鲁族表示胜利的舞蹈。
古井教授也非凡夫俗子,并没有因为吃惊而望向我,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注视着边跳舞边模仿狗叫的御手洗。
我拿起一张椅子走出阳台,俯视楼下的街道。只见路人听到房间里传出的狗叫声,都吃惊地仰头观望。御手洗此刻处于癫狂状态,只顾一味地学狗叫。
最近,无论我对他说什么,他都一概用狗叫声回答,连吃饭和看书都会发出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狗吠声。如果这是他的自娱自乐,倒也无伤大雅,问题是我对他说话时,他也用狗叫声回答。难道说与我这种程度的人打交道,用狗叫声就足够了吗?想到这里,我不禁难过起来。
跳祖鲁族表示胜利的舞蹈,也是最近常有的事,所以我不理会他此刻的怪异行为,趁机阅读古井教授带来的文章。
文章的开头用的全是日文的平假名,用词简单,似乎是小孩所写的文章。然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