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阳子后来又打来好几次电话,把自己和津本的幽会场面细致人微地描述给了我。这些全都是她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故事——自恋地杜撰出自己的美貌,简直是浅薄的恋爱剧妄想狂。
听她添油加醋地述说这些无聊的内容,我的心情当然不会很愉快。但是如果我生气,阳子就得逞了,她会很高兴,那正中她的下怀。而我对阳子和她老公杜夫的关系变化抱有浓厚兴趣,所以一直津津有味地听着。电话一撂下我就怒上心头,想找个人说说话。但不幸的是,我亲近的电话朋友只有阳子一个,把所有东西都向丈夫倾诉显然难以满足我。
向男人倾吐,总是觉得不够尽兴,对方往往用一句“噢?是吗”就打发了,丝毫不能理解我生气的原因。而我和丈夫的医生朋友们的妻子交情也很浅,如果和她们谈论这些,她们肯定会轻视我。那些装腔作势的家伙们说,森冈夫人居然有位那副德行的朋友。
后来,阳子干脆不对我隐瞒她的抑郁症了,因为她的抑郁变得更加严重了。
“喂?是我,阳子!”
只要那个东京口音的女声一传来,肯定是抑郁症发作的阳子。的确和平时不一样,这是我没见过的、性格忧郁的另一个人。声调不同,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不仅仅是措辞,声音本身也全变了,阳子是由两个人构成的。从每次通电话的情况看,我这么说绝不夸张,简直就如同双胞胎的姐妹。双胞胎的另一个,或者说,阳子的幽灵会时不时地打电话过来,这都是她的抑郁症造成的,而真正的阳子是个令人厌恶的女人。
“我是阳子。现在我又处于抑郁中了,什么也做不下去,一直在被窝里躺着。跟你先生说说,给我弄点抗抑郁药来。”
就是这样。打过来的电话如同电报一样命令我们将抗抑郁药呈上,然后“咔嚓”一下挂断。
我还有一位女性朋友,也是用这样的态度给人打电话。交代过必要的事情后,“那我挂了”“回头见”之类的客套话一概全免,冷漠地把电话挂断。我起初心想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等了解之后才发现,她根本不是一个暴躁的人,只是头部剧痛时才那样。她头疼时,完全不能考虑对方的感受,只能竭尽全力地表述必须要交流的问题。
我了解到这些以后,就改变了想法。恐怕阳子的抑郁症发作时也是那样,所以我就不和她一般见识了。
在抑郁症频繁发作的阳子那里,现实和幻觉的界限似乎渐渐开始模糊了。比如,她又谈起和人偷情的隔壁女邻居,一阵讽刺挖苦,说什么她可真厉害,花样百出,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等等。听这些话的时候我就想,她和津本难道不也是不清不白的?宽于律己,严以待人——这正是阳子的特征。
但阳子接下来的话却使我目瞪口呆,几乎从椅子里跌倒在地板上。
“说真的,辉子,世上神圣不可玷污的东西还真不少,我就是一个纯洁的公主,真令你难以置信吧。”
公主?谁是公主?
我足足有一分钟说不出话来。
让我们看看这位公主的出身。早年阳子的家位于充斥着磨坊和铁匠铺的棚户区的一角,旁边是一条臭水沟。如果钻进阳子学习用的桌子下面,通过板房的缝隙,可以看见外面的行人。每当台风到来的时候,我都担心阳子的家会被吹到臭水沟里去。
我和阳子关系不错才这么说,知道阳子家的其他朋友,一提到那里脸上就会出现不快的表情。就那种地方,居然能飞出个公主?!我呆若木鸡。最后我草草地敷衍了她几句,赶紧挂断了电话。
阳子开始在空想之中美化自己的过去。她可能认为自己住在大分海边的山岗上,是一位坐在大理石壁炉边的摇椅里,同时做着女红的小姐。每天上学有家里的专车接送,每周全家人都要到大分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