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午饭后便是放风时间。程序跟就餐时一样,犯人分楼层被叫出囚室,排成一列纵队走到操场上去。说是操场,不过是一块水泥空场,四周用混凝土高墙围起来,看上去活像一只空箱子底儿。墙头精心地布置了铁丝网,有持枪狱警往来巡视。
混凝土高墙留有缺口,缺口处同样安了铁丝网,可铁丝网并不妨碍视野,游弋在周围一点五英里水域内的货船尽收眼底。间或也有船体涂成灰色的军舰驶过。这情景使人真切地感受到,虽然美国尚未参战,但情势已然一触即发。
对岸便是旧金山的市街。逆光之中,城市的一角影影绰绰,宛如剪影。
“那儿就是旧金山,大伙儿都对它朝思暮想的。”坐在身旁的尼基说道。
操场边上有许多水泥墩儿,四四方方的像只箱子,刚好一坐。
“我说,你昨天夜里就是坐着囚车打城里过来的吧。咋样啊?”
“还能咋样?夜里下着雨,我什么也看不见,车窗都快被雨水糊住了。今天虽然多云,可好歹是放晴了。”巴纳德仰头望着天说道。
雷雨到半夜时就停了,操场的地面被洇得发黑,看上去潮乎乎的,可并没有积水。大概在修建时对排水问题认真下了功夫。刮起了风,吹得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囚犯们都配发了清一色的蓝衬衣和浅褐色的裤子,还有腰带和袜子,可在有的日子里,光穿这些放风还是显得单薄,于是还发给了黑色的羊毛短外套。
马上就到七月份了。旧金山的气候比较特殊,每每临近夏季,便会出现一段时间的倒春寒。因此,所有人来到操场上时都穿上了短外套。活动开了以后,那些做体操的、跑步的、凑在一起玩拳击的,因为嫌碍事儿便纷纷脱掉了外套。
“你的感冒好些了吗?”尼基问。
“哦,我拿了点药吃,已经好多了。”巴纳德答道。
到了放风的时间,巴纳德本想躺在囚室的床上休息,可人家不认为他病得起不来床,没有批准。
“那边的石头台阶,你看到了吧?尽量绕着走为好。”尼基用手指着说。往那边一瞧,只见石阶上坐着三三两两的黑人。黑色的服装,黑色的脸膛,使他们看上去像是一群乌鸦。
“那地方可是这帮黑佬儿的地盘儿。看到那些坐在台阶下面的人了吗?那些个都是小喽啰。坐在最上面的才是他们的老大,叫拉尔夫·富兰克林。他在纽约似乎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瞧他一脸的凶相,你最好躲着他点儿。”
“知道了,我照做就是了。”巴纳德答道。
“石阶顶上的景致可不赖。从那儿隔着围墙上的铁丝网,对岸的旧金山的大街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哦,我可没那兴趣。”
“不管你怎么想,反正那儿就是贵宾席,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自己人的一举一动也都能看个清楚。要不怎么大家都你争我夺的呢。对了,监狱长都跟你说什么了?”尼基问了起来。
“他说我们是臭鸡蛋。”巴纳德无精打采地说。
“我就猜着了,他肯定还说了不能让臭气散到外面去之类的话,没错吧?”
“没错。”
“没给你说说地牢吗?”
“地牢?没有。那是什么?”
“我们的牢房分成A、B、C、D四个区。我们现在待的地方是B区。这个你知道吧?”
“知道。”巴纳德答道。
“牢房要多小有多小,简直像个鸟笼子。你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小吗?”
“不知道。”
“小到这个地步,根本带不进多少私人物品。没有私人物品,那搬家可就简单了。也就是说,这是为了频繁换房的方便。就在你来之前,我们刚刚换过一次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