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伊右卫门
稍稍卷起蚊帐的下摆。
“别,蚊子会钻进来的。”
“噢噢,真是抱歉。说真格儿的,我在那个蒙占大夫的手下工作,也算看过形形色色的尸体,却不曾那么近距离看过吊死的。上吊的人死相真的很难看。”
“想必——是吧。”
“一把鼻涕一把口水的,屎尿还拉得一裤子。甚至连面貌都变了。”
“人死了,面貌本来就会变。”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也实在太惨了。那个满口无牙、一脸皱纹的老太婆整张脸奇肿无比,看起来活像元龟山的纸糊鬼娃娃似的。”
“太凄惨了,别再说了。”
“那大概就叫水肿吧?整张脸皮撑得这么开。想必是当时喘不上气使然,要不然就是因为血水瘀积在脸部。”
“直助,你有完没完?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黑影振动了起来。原来是直助的肩膀在晃动。想必他正在窃笑吧。
黑影对于伊右卫门的抱怨完全不予理会,依旧自言自语地直说:
“还有个地方也教人难以置信。个儿这么小的老太婆,上吊后整个人竟然被拉长了。大概是背骨被拉开了吧?”
“你适可而止吧。我不说话,你就一直扯个不停——”
“大爷,上吊这种死法——”
直助岔开伊右卫门的制止:
“——上吊这种死法,想必很痛苦吧。”
无法呼吸。血流受阻。皮肤膨胀。整幅人皮绷紧。
——假若皮肤破裂的话。
想必很痛苦吧!很痛苦吧?大爷。——直助反复地问道。
痛苦。
伊右卫门情非得已地回答:
“那——应该很痛苦吧。人是因为窒息,才会变成那副德性吧。”
“即使不是那老太婆,只要是上吊的人,都会变成那模样吗?”
“任何人——都会吧。”
“真是教人不忍卒睹呀。人难看了!”
“你想说什么?你到底——”
伊右卫门转过了上半身,与直助面对面。
嗡,又听到蚊虫振翅声。
——有蚊子。
“——今——”
伊右卫门慌了起来。蚊子闯进了蚊帐。
“——今晚,直助你——”
——蚊子振翅飞舞。
“——到——到底,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问理由你不好好吐实,叫我忘了,你却同一档事儿一再而再唠叨不休——!”
——蚊子呢?
不会吧,你竟然把蚊帐下摆卷起来——。
“——我——我对这类事儿没兴趣。不管是杀人还是自杀,都违背了人伦常理!我全都不想听。即——”
——蚊子在哪儿?
“——即便咱们是朋友,我也不想再和你谈下去了。”
“哎呀,大爷,那儿有个破洞。”
“什么——”
——蚊帐——破了?
“——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是说——直助似乎站了起来。
喏,就是这里,大爷,这顶蚊帐破了。即使看起来还挺像一回事儿的,其实已经不济事啦——声音在黑暗中叫处游移,伊右卫门的脑袋也随声音传来的方向转来绕去。
嗡,翅膀拍击的声音掠过耳际。
——有蚊子。
坐立难安的伊右卫门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喏,就在这里。
伊右卫门的额头渗出了汗珠。
与幽暗的分界——破了。
蚊帐里的微明往暗处流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