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木
我抓起秋山时的事。
可怕的是,我觉得那一瞬间的我陷入狂喜。想像起秋山掉进熔矿炉里,连骨头部被融化的模样,我觉得我似乎也露出了笑容。秋山那个时候的尖叫,听在我的耳里就像轻柔的乐声。只要稍有差错,或许我已经见识到他掉进炉中的地狱景象了。
我到底是怎么了?我不断地自问。
阿博的母亲叫我不要再接近她的小孩。或许能够平凡地活下去的希望破灭了,我也被推人了永无止境的黑暗当中。然而另一方面,我却也有一种这样就足够了的心情。
我不是人类。折磨秋山取乐的时候,或许我陶醉在强大的力量当中,觉得自己就像个打倒坏人的英雄。或者,我只是在享受而已。这样的我,是不能够接近小孩子的。
我觉得我不能够再去工厂了。人家也叫我不用去了。
可是经过两天,工厂又通知我星期一继续去上班。
虽然我对平凡的生活已死心,然而实际上,内心的一隅依然相信着一缕希望吧。那是祭典的前一天,也不过是前天的事而已呢。我去了工厂。那天早上,成了我见到你的最后一个早晨。
星期一我去到工厂,大家都避着我,或是露骨地表现出敌意或嫌恶。和我擦身而过时,也有人发出咋舌的声音。视线偶然对上的话,也会被警告“看什么看”。
我只是默默地,躲避着每一个人的眼神工作着。这是件多么凄凉的事啊。无数的视线近乎刺痛地贯穿我的身体,即使在行定之际,我也好想就这样蜷缩起来。
那是在工作时间结束,我正要回家的时候。街上的霓虹灯亮起,工厂排出的烟雾迷漫,看起来就像罩了一层粉红色的雾气。近在明天的祭典,似乎大致准备完成了。
事情发生在一侧下方遍布着芦苇的河岸道路上。
前方的黑暗微微地转淡,我知道后方有亮着车灯的车子接近了。引擎声逐渐加剧,我让到路边去。车子应该会从我身旁通过才对。
但是,我听见旋转的轮胎弹飞沙砾的声音逼近背后。我就要回头的瞬间,身体受到沉重的冲击。车子的白色灯光覆盖了我的视野,一切都像那道闪光一般,发生在一瞬之间。
倒在地面的我的视野中,一辆前面撞扁了的轿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两名男人走了出来。是秋山跟井上。
接下来的事,我还是不要写得太详细比较好。他们对我动用了私刑。
不,那应该是处刑吧。秋山的双眼因为憎恨而染得一片血红。但是现在回想,任何人都不能够责备他们吧。若说这场暴力有其原因,我无法断言我本身不属于原因之一。因为在工厂失去自制力,丢脸地失控而引发他们的恐惧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我被车子撞到的时候,全身的骨头碎裂,血流如注,无法动弹。事后想想,或许因为那些血,秋山他们并未看清我的真面目。因为,最后他们终究还是没有解开我的绷带。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终于了解到为什么即使发生过争执,他们星期一也叫我照常去工厂上班。他们在窥伺。窥伺着对绷带男复仇的机会。
我被踢、被打,最后被吐了口水。疼痛很快就消失了。但是,就在秋山那看似昂贵的鞋子跳上我的头的时候,脖子一带的骨头发出奇妙的声响,我的意识陷入了黑暗当中。
地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是像熔矿炉一样,灼灼熔化的金属滚滚沸腾的世界吗?我在黑暗当中,觉得自己好像一直注视着如蜡烛微弱燃烧般的火焰。我仿佛漂浮在虚空,也仿佛虚空本身就是我。这一刻,我觉得那微弱燃烧的火焰正是地狱的一角,它从一丝裂缝中流进了我的意识里面。
我醒了。好一阵子之间,我不晓得自己置身何处。包裹住全身的压迫感,让我知道自己被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