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
某地盛产蟋蟀。自清代中叶起,此地每年都会由当地富豪斥资举办一次蟋蟀会。将蟋蟀用戥子过秤后,按重量列为几等,同等之间相斗,胜负判定也有细化标准,很有点类似拳击比赛。
斗蟋蟀之风,由来已久。南宋末权臣贾似道,就酷爱斗蟋蟀,著有《促织经》。一个权臣,国难当头之时,精力却全放在这些上面,堪称无耻之尤。不过就事论事,《促织经》论述精到,言简意赅,单以文字而论倒是不错。后来明代的宣德皇帝也酷爱斗蟋蟀,有“蟋蟀皇帝”之称,可见此道魅力。
那个蟋蟀会延续了百年,太平军打来时人人自危,自然停办了。太平军一灭,“同光中兴”,蟋蟀会便又办了起来,规模比以前更大。此时,蟋蟀会成了一个大赌场。富豪一掷千金,平民百姓也参与进来,想着运气来了赚上一票。其实十赌九骗,当蟋蟀会以赌博为主时,已失去了当初自娱自乐的初衷,成了出千作弊的场所了。像赌场见某条虫上下的注多了,便让芡手动手脚。芡手会在撂蟋蟀的芡草芯里插上一根极细的尖针,神不知鬼不觉地往那热门虫嘴里扎一针,这虫伤了牙,自然不明不白就输了,这样赌场便大发横财,而下注的人却输得血本无归。
民国初期某年,蟋蟀会照例举办。有一次来了个年轻豪客,财大气粗,拿了一箱子现钞来大赌一把,结果中了计。办蟋蟀会的东主是靠设赌发财的,让芡手暗里下手伤了他的虫。这年轻豪客却也不闹,只是冷笑道:“我学艺不精,明年再过来。”
第二年,他果然又来了,这回却是带了马弁来,亮出身份,原来是位督军公子。这次他手头带了几条好虫,都是上谱的,什么“真青”“紫青”“黑青”,最狠的一条虫称“黄金翅”。“黄金翅”虫体不算大,红头青项,金翅玉牙,特别是那两片大牙雪白发亮,简直和钢片一样,当真是牙下无三合之将,与之相斗的非死即伤。如果是旁人,赌场早就下黑手了。可这回来者不善,督军公子带的马弁全都身佩快枪,而且事过一年,督军公子对那些作弊手法全都了若指掌,东主根本无从下手。督军公子还不依不饶,不把东主整得倾家荡产誓不罢休。东主若是硬要下手,万一被他抓到把柄,倾家荡产是小事,弄不好连性命都要丢了,把那东主急得觉都睡不好。
这时东主有个手下说,旁门左道行不通,那就走正道好了。只消把督军公子这条“黄金翅”斗败了,先前的损失就全能补回来。东主说这话等于没说,要能斗败“黄金翅”,自己也不用这么急了。玩蟋蟀的,分捉、养两派,养是收了蟋蟀卵,从小养起。好处是这种蟋蟀病患少,但少了点野性,斗起来总是不那么凶悍。捉派就是去野外捉野生的,虽然能捉到好的,可是机会太少。督军公子的“黄金翅”百年难遇,一时间哪里找得到与之匹敌的好虫?那手下说二十里外的某村,有个老者,当年号称“促织天子”,是养虫高手。现在虽然不干了,但请他出山的话,一定会有办法。东主到了这时亦是病急乱投医,连忙备了礼物去请。到那村里,不巧的是正在出殡,一打听,正是那个促织天子前两天寿终。这一下把那东主急傻了眼,差点当场摔倒。
这时有个身穿孝服的汉子自称是死者的孙子,问东主有什么事。东主已经绝望了,只是简略地说了说。那汉子说:“我随你去看看吧。”东主带了这汉子回去,看督军公子比了一场,汉子便进来说:“原来督军公子是五仙门的。”这名字东主第一次听说,问他这是什么,汉子说促织一道,共有三门六派。捉派也就是寻踪觅迹,只算一门一派,养派却分出了两门共五派,其中一门便是五仙门,分上五仙和下五仙,督军公子是下五仙的。东主见那“黄金翅”如此凶悍,只道捉来的是百年不遇的好虫,没想到是养的。这么一来,他们岂不是年年都养得出来?自己这蟋蟀会还怎么开下去。他急得都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