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范子第一次见到关沼庆子,是距今一年半前的事。刚过完正月初七的那个周日,那一天,正下着雪。
当时,哥哥慎介在东京的堤防下,看起来日照很差的一隅租了间公寓。由于位在千叶稻毛的老家太狭窄,工厂的机器又整天运转个不停,他嫌声音太吵耳,大学二年级起就一个人搬出去住了。
而且,从此难得回老家一趟。从二十岁到他满二十八岁那年为止,虽然曾多次搬家,但就连中间青黄不接的空档,他也不肯回老家。
“太麻烦了。”他皱起脸说。他的心情范子也明白。
慎介自大学法学院毕业,正在准备司法考试,这次是他第六次挑战了。考个六次虽然不算稀奇,可是考虑到国分家的经济状况,容许长子迟迟不就职的状态也差不多到了极限。不,甚至该说,如果考虑到后来发生的事,也许早就过了临界点。
对他来说,那年是一大关卡,难怪他不想再听到更多唠叨的杂音了。
所以,家里的人也很少主动去看哥哥。起先频频前往探视的母亲,自从被哥哥抱怨这样反而打扰他念书后,也尽量按捺住了。取而代之的,是用宅急便送衣服和食物或是打电话,来排解操心。
那天,范子之所以会去找哥哥,是因为从朋友家作客归来,正巧经过附近。即便如此,若非突然下雪,她应该也不会兴起这个念头吧。她是打算去哥哥那里借伞,才动念找上门的。
由此可见,她跟哥哥的关系有多疏远。每次接近哥哥,哥哥总是嫌她烦。相差八岁的慎介总是遥遥站在范子前头,只顾着忙自己身边的事,无瑕表露身为长兄的关怀。
在这拥挤杂沓的陌生地区,仅靠着地址沿路搜寻,远比想像中还要累人。明明听说就在车站旁边,可怎么找都找不到。雪越下越大,从大朵的雪片,变成干燥细碎的粉雪。整片灰蒙蒙的天空,也只能看出已笼罩暮色。
听到路过的国中生喧闹地争论着“应该会积雪吧”,她才惊觉自己应该赶快回家了。身旁的药局就有卖五百圆一把的塑胶伞,如果买回去,八成会被母亲责骂“又做这种浪费钱的事”。可是,已经没办法了……她这么想着,伸手去拿便宜的白色伞柄时,突然有人从背后轻拍她的肩膀。
“你好。”那个女人说,脸上浮现亲密的笑容。因为个头比范子高,她略弯着脖子凑近看着范子。她递过来的伞,有大大的花样,握柄的地方也雕刻着花纹。
“如果是我认错人还请原谅。请问,你是国分范子小姐吗?”
范子略带惊讶回答:“是。”对方一听立刻绽放满面笑容。
“啊,太好了。我只看过你穿着学生服的照片,本来还有点担心。”
然后,她微微缩回下巴,检视什么似的凝视范子,说:“你跟你哥哥长得好像。”
“对不起,请问您是哪位?”
对于范子的问题,她驱前替范子挡住纷飞的雪花,笑咪咪地回答:“我叫做关沼庆子,是你哥哥的朋友。你要去他公寓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我正好也要去他那里。”
她的左手拎着超市的塑胶袋,袋子一角窜出沾泥的大葱,还可以窥见盒装豆腐。啊,这个人是要替哥哥做饭啊——察觉到这点,其他的问题就不用再问了。
会迷路简直太可笑了,慎介的公寓近在眼前。范子一露面,他意外地瞪大眼睛,对于关沼庆子一笑,说:“啐,这家伙真没用。”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到哥哥这种笑容。
结果那晚,她享用了庆子亲手做的菜,过了晚间九点,才让他们两人一起送她到车站踏上归途,慎介还在半路上的便利商店买了一把伞给她。
庆子没说“那我也该回去了”,这点她早已料到。只要看他们俩在公寓的样子,便已一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