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出了上里,经过高崎、前桥、驹寄、赤城高原、沼田、月夜野……神谷的COROLLA顺畅地继续奔驰。
离开上埋休息站前,织口改坐到副驾驶座,好让竹夫躺平了睡。后座中,竹夫以椅垫权充枕头,小小的身体完全藏在毛毯下,正发出鼻息。距离他的头部不到十公分之处,就是织口的“包袱”。
灰色的道路在织口的视野内无限延伸,就像反覆地卷了又卷的平滑输送带,永无止境、不眠不止。身体任由车子震动着,脑袋中心明明很清醒,身体却颓然萎缩,好像逐渐泄了气。
左手边的车窗外浮现出黯然森林、平线的丘陵,但神谷的驾驶技术很好,车体几乎毫无晃动,也不摇摆。这是个几乎令人忘了速度,不管到哪儿都畅行无阻,只要一敲似乎就会发出声音的速度。
织口的脑中闪过修治在上野分手时的脸。这时他不晓得怎样了,大概正在跟野上裕美共度愉快时光吧。他们两人很相配,但愿能进展顺利。
在深夜的北荒川分店办公室和修治碰个正着,已是半年前的事了。织口回想起当时,自己面对年龄几乎可当儿子的修治抱头流泪的样子。
那时,织口已疲惫不堪,身心皆已达剽倦怠的顶点,很想丢下一切逃走。这时他碰到了修治——一个年轻的青年,反而让他觉得可以不必再忍耐,才会卸下心防,把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后来他和修治也曾多次谈论伊能町的强盗杀人案。每一次修治总是对犯人残虐的手法义愤填膺,另一方面似乎也勾起他满腔好奇。
“究竟是什么原因驱使人类走上那条路呢?”修治曾这样一脸严肃地问过他。那时两人正坐在井波屋。
“你是指杀人吗?”
织口这么一问,修治连忙摇头。
“对不起,是什么原因根本不重要,反正他们都已经做了坏事了。”
织口不禁微笑。
“没关系,不必顾忌我。其实,关于这点我也想过很多次。”
修治问的是“人类为何会成为犯罪者”这个问题。
“这可是大学问。”
“织口先生,你以前教书时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吗?比方说,如果班上有你应付不了的不良少年时……”
“不良少年和犯罪少年可不一样。幸好,我虽然教过不良少年,却没有教过犯罪少年……”
听着令人心情平稳的引擎声,织口靠着椅背闭上眼。
——我遇到的学生、小朋友、年轻人,全都在我的理解范围内。即使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理解,也不至于无法理解。
可是,那两人不一样。
仔细想想,大井善彦的父母给他取的名字未免太讽刺了,没有比“善”这个字更不适合他的了。
仅仅一个月前,就在上次开庭听到辩方证人的证词之前,织口本来还相信——他试着去相信:不论是善彦或麻须美,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只要有良好的环境,他们一定会洗手革面。正因为如此,这场审判才有意义。这是为了处罚,同时也是为了让他们领悟自己犯下的罪行代表什么。
听着律师不断重复的证词,他理解他们其实也是牺牲者。不,应该说他必须去谅解,现在他们已经自己的行为后悔、对被害者深感抱歉。这一次,他们一定会重新做人……
然而,这个想法太天真了。
——我们全是一群忠厚老实的滥好人,织口想。所以他们才会被骗了那么多次依然没学到教训,才会继续遭到杀害。
是的,所以现在……
善彦和麻须美是否真的悔悟,他们是否曾经回想过那对恐惧得双眼暴睁就这么遭到击毙的母女?会不会感到心痛?现在就让我来一探究竟吧。在法庭上,在正为被告大井善彦滔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