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凑屋健康地长大。当然,他不是凑屋的继承人。主人有儿子,且继长男之后又过两年,次男也跟着诞生,更没有佐吉出头的余地。然而总右卫门似乎很中意这个孩子,视如己出,不时带他前往集会或盘商同行家,据说身边也有不少人误以为佐吉是凑屋的长男。
在此种状况之下常有的事:总右卫门越是疼爱佐吉,他的妻子阿藤与佐吉的母亲葵之间,关系便越是恶劣。
阿藤姿容出众,待字闺中时便是出了名的美女,娘家是颇具规模的料理铺。其实,她嫁给总右卫门之后,明石町才开起凑屋出资的料理铺“胜元”。“胜元”的厨师是自阿藤娘家出师的,经营的基础也全来自于阿藤娘家的教导。总右卫门即便是凭一己之力闯出一片天,仍非名门之后。会把这样一个女儿嫁给他,其中自然免不了儿女情爱,但关键在于阿藤的父亲看上总右卫门的才干,认为此人绝非泛泛之辈。此事在筑地一带据说相当有名:婚礼当时,阿藤的父亲还肆无忌惮地大发豪语,说他不是嫁女儿,而是买下总右卫门这男人的将来。因此当凑屋还是个年轻盘商时,他便大力予以援助,为他担保、当他的后盾。
换言之,阿藤是背负着父亲的光环,下嫁给总右卫门的。一名如此高傲的女子,对依恃自己丈夫保护而舒适度日的葵,以及受到等同于继承人待遇的佐吉,自然不会有好感,摩擦龃龉也在意料之中。
然而,恶劣的气氛并未持续太久。葵在投靠凑屋满四年、佐吉十岁的那年秋天,突然消失踪影,离家出走了。
据“黑豆”打听来的消息,葵留了一纸书信给总右卫门,内容是为至今的照抚表达谢意,托叔叔代为照顾留下来的佐吉。也就是说,葵独自离开了凑屋。于是,佐吉形同遭母亲遗弃。
对于葵的出走,凑屋内的看法至今仍分为两派:一是认为她被阿藤撵走,一是认为她有了别的男人,跟着那男人走了。只是,持前者同情葵看法者较为不利,原因自然在于若她真受不了夫人的阴损欺侮,不可能留下佐吉不顾。
平四郎卷着长长的纸卷,唔的沉吟了声。心想,原来佐吉从小就开始吃苦了。他这一声牵动了腰部,这次真的因腰痛而唔唔呻吟起来。
灶下有开伙的动静,大概是在烫青菜吧。小平次的话声不时传来。
至于凑屋总右卫门的两个儿子,平四郎倒也略有所闻。这两个年轻人的名字是从父亲的名字取了一个音,加上长男次男的区别,分别叫做宗一郎、宗次郎。宗一郎将来要继承父亲,届时应该也会继承总右卫门的名号。但据市井传闻,这两人才干平平,远远不及父亲,要说长处就只有生性老实,不会花天酒地狂嫖滥赌。不过平四郎倒认为第二代是这种安全牌反而好,众人大可不必为凑屋担心。
论年龄,佐吉也比他们来得年长,算是兄长。虽非直系,与总右卫门仍有血缘之亲。既然总右卫门会如此疼爱佐吉,由他来继承凑屋——当然,免不了会发生种种骚动——也未必说不过去。凑屋本就是总右卫门个人的功业,后继人选由他来决定似乎也无不可。
然而实际上佐吉仅被称为“凑屋的远亲”,派到铁瓶杂院来当管理人,众人皆认为凑屋的继承人仍非宗一郎莫属。
“母亲出走的影响毕竟不小。”
平四郎继续看信。“黑豆”个性分明的字绵延不绝。
葵离开凑屋不久,佐吉便被送到出入凑屋的花木匠那当学徒。这多半是阿藤作的主。一个十岁的孩子,失去了母亲这座靠山,要煎要煮但凭随心所欲。在家里,女人对这类事情的权限较强,也许总右卫门曾加以反对,但最后也只能让步吧。若被质问忘恩负义的侄女生的儿子和自己的亲生儿子哪个重要,便无可反驳了。
从此,佐吉的人生便与凑屋无关。他被送到花木匠处当学徒,两年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