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随着四人进出医院,高龄的抢救对象增加了。大家不是有忧郁症,就是处于即将得忧郁症的抑郁状态。想自杀的老人家们,除了身体不适之外,还有退休后失去生活重心的空虚感以及对存款不多的迟暮之年感到不安、与家人的疏离感等,抱持老后的人生中特有的苦恼。从前过着社会生活的人,结束职业生涯后,逐一解除与外界的关系而缺乏安全感。无论从前多么意气风发,过去的荣耀对现今的生活都发挥不了作用。日本甚至有文学家得到诺贝尔文学奖却自杀。看是要抬头挺胸地赞许自己从前的丰功伟业,或感叹从前的日子多美好,一念之间会使内心的样貌产生相当大的差异。
某一天,当裕一救完这样的老年人,八木和市川突然透过无线电请求支援。他们似乎遇上了棘手的抢救对象。
一看之下,一名年逾古稀的老人和手握大声公的市川,在一栋老旧国宅的一间房间里。八木为了监视,进入老人体内。
抢救对象名叫岩田武男,原本是榻榻米师傅。
内心的感觉是典型的忧郁症。抢救行动出乎意料之外地费工夫。想带他去医院看病,本人也不接受,纵然想“连根拔除忧郁”改善他的症状,救离队员的勤说也悉敷被顶了回来。老人有根深蒂固的信念,这和之前的抢救对象不同。
……人生已经穷途末路了……
武男生于昭和初期,父亲死于战争。母亲为了养育三个孩子,吃尽了苦头,在战后物资贫乏的时代得病去世。武男从十五岁开始到榻榻米店学习技术,学成出师后当即自立门户,开始工作让弟妹填饱肚子。他每天带着一套工具,走遍一家又一家榻榻米店。在榻榻米这个圈子里,有许多个性乖僻的师傅,武男的乖张个性变本加厉,不断和老板起冲突,每次发生争执便改换工作场所。他居无定所,想要体温的慰借就只好买女人。弟弟比他聪明,高中一毕业就到公司上班,讨了老婆,但是投资期货失利,丢下妻子下落不明。武男不只失去了弟弟,连借给他的一大笔钱也等于丢进了水沟。妹妹嫁给一个酒鬼,成天被殴打,以泪洗面。气不过的武男教训了妹夫一顿,榻榻米师傅的手肘有如岩石般坚硬,把他打成重伤,闹到警察介入。武男屡劝妹妹离婚,但是她却不愿和丈夫分手。武男想不透妹妹在想什么。她或许认定了不幸正是自己的宿命,认命地扮演挨揍的角色。武男到了这个时候,本人也顾不了身边的人了。房屋的模样改变了,纯日式房屋陆续消失。当他因为工作进出别人家,看见特地在榻榻米上铺地毯的房间时,不禁流下男儿泪。榻榻米机械化生产无疑令他的生活雪上加霜。他体认到自己的时代结束了。何况体力也不堪负荷,于是在六十九岁退休。他没有妻小,妹妹也已经去世。他想不起来上次看见父母的笑容,究竟是几十年前的事。国家支付的年金每个月只有七万圆,剩下的生活费只能仰赖社会福利救济。余生毫无乐趣可言,只能浪费时间,浮现心头的唯有懊悔。如果自己还年轻,重新来过的机会何其多。但是自己已经来日无多,手脚也没力气了。虚掷的岁月一去不复返——奉献大半辈子辛勤工作的结果,竟是落得凄惨落魄的下场。
裕一透过大声公劝说的过程中心生迷惘。武男病态的信念不容动摇,令裕一不禁心想:救这个人会不会是多管闲事呢?但是,假如现在不救他的话,他肯定会认同忧郁症带来的绝望。你只能不幸地走向生命的尽头、你的人生毫无价值可言;裕一无论如何都希望避免让他这么想。
死意坚决的老人,专注于整理房间,处理身边的大小事情。
“光靠我们救不了他!”美晴说丧气话,“附近有没有人可能救他?”
“你有没有朋友?”市川向他打听。
于是老人心中浮现一名老婆婆的身影。
……民生委员小林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