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老人习惯了每天下午在书桌前度过一段时光,每天在稿纸上用钢笔写下自己的过去。
书写是一件快乐的事。在稿纸上一字一句地记录下记忆中从出生至今,关于自己的过去。现在,过世的祖父母、父母与弟弟的大小事情正跃然纸上。
他对自己的人生心满意足。他勤奋工作,活得十分有意义。在努力熬过冗长而平凡、千篇一律的生活当中,突发的悲欢离合只能够算是涟漪般的小小苦难。
他当然舍不得逝去的岁月。回首过去,一切都是转眼即逝。没想到年华老去的速度快到几乎令人措手不及。三十岁之后,时间愈过愈快,一日迈了四十岁,有一种像是每年举办奥运的错觉,孩子们如雨后春笋般长大,过没多久,孙子也出世了。
然而,这无论对谁而言都是一样。每个人每天都有二十四小时。唯有这一点是公平的。
他对自己没没无名过一生并不后悔。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爬格子,留下安田重夫这个人到这个世界走过一遭的痕迹。
谁会看自己写的东西?孩子?孙子?不可能留传到曾孙那一代。老人避免不小心使用过时的语汇,尽量用时下的语言。
门铃响起,家人全部出去了,老人从座垫上起身,走到玄关看是谁来了,但是没半个人。
他面露微笑,心想大概是小孩子的恶作剧时,忽然担心起一个儿时玩伴。他今年初丧妻,变得意志消沉。
重夫心想,该不会是他发生了什么事吧?门铃之所以响起,会不会是所谓的心电感应?
平野康介将绳索搭上门框上方的横木,忽然后背有人对他说:“你在做什么?”
康介吓了一跳,从垫脚的椅子上回头。安田重夫瞪大眼睛地站在走廊上。
“你才在做什么呢?”康介问道。
“我叫你也没回应,所以我就绕到院子来了。”相交六十年的老友说,“那,那条绳子是怎么回事?”
康介到底感到尴尬,只好从实招来:“我想上吊自杀。”
“我想也是。”重夫脱鞋穿过走廊,走进四坪大的房间:“唉,坐下来吧。”
重夫老是反客为主,不晓得究竟谁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康介心情稍微轻松了些,从椅子上下来,隔着矮桌与总角之交的老友对坐。
“活得那么不耐烦?”
“嗯。”康介边泡茶边说。
“因为克子?”
康介将目光落在茶杯上,这是克子喜爱的茶杯。长年相伴的妻子先走一步,世界突然变得冷冷清清。妻子是个光陪在身旁就令人感觉幸福的女人。康介在她下葬之后才发现到,原来失去平常不会特别意识到的人,是最悲哀的。
“再在这个世上多待一会儿吧。”重夫说道。
“我已经活够了。我的情况和你不一样,我没有孙子,活着已经没有意思了。”
“你不用在意这件事,现在好像愈来愈多夫妻不生小孩了。”
“可是……”
“那,找点乐子怎么样?像是唱卡拉OK或打麻将。”
“内人就是我的快乐泉源。”
“嗯……”这下重夫可伤脑筋了。
“花心思讨她欢心,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这真了不起。”重夫夸赞道,“但是,你的人生不该因为她走了而只剩下寂寞吧?接下来不是该为自己想想吗?”
重夫对着闷不吭声的康介说:“你是不是得了老人常有的忧郁症呢?”
“你说什么?”
“上了年纪会得的忧郁症。”重夫笑着说,“我五年前也得过。”
“噢?我倒是没听你说。”
“我害怕死亡。对了对了,五岁的时候,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