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野和尚
的嘴巴好不容易合起来。抓着衣服的五指也松开了。
了澄伸出一双枯瘦得像鸟爪的手。那农妇看着他清澈的眼睛一会儿后,也收起悲伤,把男婴交到他怀里。
已不再哭的男婴,这时竟与抱着自己的了澄对视,眼神里没有半丝对陌生人的惊惧,定睛不移有如成年人。
了澄将男婴交到师侄的手上。
“本渡,这孩子过了蓄髫①之后,就由你亲手剃度。”‘注①:少林寺所收幼儿,都交在山脚下为寺院耕作的农家寄养,直至约五、六岁方带回寺出家学佛,这称为“蓄髫”。’本渡恭敬地接过孩子,心里甚感奇怪。
了澄说完就让两个弟子扶着,拾级往山上回去。他离开前又说了一句:“此子虽顽鲁,但生就一颗见性之心,他日果证不凡。”半年以后,男孩身上的奇异胎毛渐渐自行脱落,再与一般婴儿无异。
五岁回归少林寺,方丈本渡亲收为徒剃度,按少林七十二字辈分排行,为“圆”字辈。
七岁正式诵经礼佛,同时开始修习少林武艺。少林寺强调“禅武不二”,即使是武僧也不可偏废了禅修功课,若有怠惰则禁止练武,以防他们一味斗胜争强。这孩子过了整整两年,都没能把最入门的经文念诵,坐禅听讲时又常常打瞌睡;但每到武课就马上生龙活虎,而且好胜心甚强,不论各样锻炼,都爱好跟同辈甚至前辈较量比试,许多同门也都怕了他。
师父本渡多次罚他禁足练武场,后来总是了澄太师叔出口为他开脱:“且由得他。这孩子,不可当作其他人般教。”孩子听过太师叔的话后,倒有时自动自觉拿起经书来念。虽然到了最后还是读不懂多少经文。
二十二岁之年,他通过少林武学最高试炼“木人巷”,以双臂夹开放在巷道出口的灼热鼎炉,臂内侧因而烙上“左青龙·右白虎”之印,是为少林高手之标记。少林数百年来得此烙记最年轻者,他是第四名。
烙记还未痊愈,他同日就长跪于“金刚堂”不起,请求方丈师父批准他修习少林镇山之宝“十八铜人大阵”②。三天之后又是了澄为他说项,获赐铜甲一副,六角镶铁齐眉棍一杆。
‘注②:关于少林寺“木人巷”与“十八铜人大阵”,详见《大道阵剑堂讲义·其之二十八》。’二十四岁,从上山参拜的武人口中,得知近年武林掀起的暴烈风波。
一个月后独自出走少室山,为的只有两个字: 武当。
◇◇◇◇
那半张铜铸的夜叉恶神脸孔,造型异常凶暴慑人;每片包镶着铜片的护身铁甲,也满是教人触目惊心的磨蚀与凿痕。
然而这一刻,看在江西车前村两百名村民的眼里,这个在阳光中反射出金红光芒的身影,无异于下凡的菩萨活佛,众人心里有一股要下跪膜拜的冲动。
圆性和尚穿戴着全副“半身铜人甲”,右手倒提齐眉棍斜垂身侧,眼睛牢牢盯着十尺之外的鄂儿罕。
阳光照射之下,鄂儿罕那张轮廓深刻的脸孔却显得神色阴沉,眼神再不像平日死鱼般冷漠,激动瞪着被圆性踩在脚下的同伴韩思道。
鄂儿罕双臂迅速在身前交错,左右握着腰间双剑柄,严阵戒备这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僧。
韩思道仰卧在地,本来白晰的半边脸,被圆性那一拳打得高高肿起,颜色由紫入黑,一双细眼反白,嘴角冒出白沫来。他呼吸很浅,似已没了半条人命。
站在鄂儿罕身后那十名术王众,先前凶狠跋扈的神情自然早就消失,一个个目瞪口呆,神情不可置信。
——在他们心目中,不只是波龙术王本尊,就是术王敕封的几位“护旗”大人,都俨如凡人不可碰触的地煞魔星;其中之一的韩思道,却竟然在他们看也看不清的瞬间,就被人打得倒地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