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听力敏锐的人首先听到了屋顶上传来的声音。先是极其细微的,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然后缓缓变大,再变大,但是略带含蓄;接着变大,再变大,最后毫不含蓄,大大方方地响起来。
“叮叮当。”
“叮当当。”
“当当当……”
开始只有几间房子的屋顶响,后来村里一半的屋顶跟着响起来。
“下雨了!”不知是谁竭尽全力地喊了出来。他这个喊声被许多睡在床上的人听到。农村的夜太宁静,也或许是农村的房子密封性太差,不是很大声的喊魂都能被绝大多数人听见:“娃儿呀,回来哟,天晚了,回家哟……”然后有屋里的小孩子的声音传来:“我知道啰,就回来哟,就回来哟……”农村里无数个黑色的夜晚,都被这样悠长的声音所充斥,甚至像水一样渗入所有人的梦里。所以更别说这声竭力的呼喊了。
“下雨了,你听,外面下雨了!”那声竭力的呼喊仿佛碰触了一个语言开关,许多床上的夫妻,或者未成年的兄弟,或者亲密的姐妹都交头接耳起来,议论不已。
而村里的另一半人从窗口向外伸出了手,手掌心对着天空,并没有接到一滴雨水。
月亮早在人们没有发觉的时候偷偷溜走了。村里所有的窗口都黑得如浸淫在墨汁瓶中,看不出外面的任何变化。对在农田里忙活了一整天的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个醒着的梦而已,无暇也不愿认真辨别其中的真和假,幻觉抑或是现实。就像农耕一样,一切都要按部就班地等到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