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仿佛什么被划破撕开了似的。一辆火车头结结巴巴吐着气,车头灯一明一灭地。
“嘿,”他大声说,“如果你是搭另一班车——”
“你最好赶快!”
这下子蓝坡也像那汽笛声一样虚弱乏力了。他匆忙喊道:“去他的火车,我可以坐别班。实际上我哪儿也不去了。我——”
她得提高嗓门。蓝坡眼看着她绽开笑容——明朗、夸大、满足的笑容:“傻瓜!我也要去查特罕。说不定我会在那儿跟你碰头哩。去吧!”
沛恩削瘦的一只手微颤地举向棕色下巴,摩搓着。他声音干涩,说话像在训诫人一样有些吃力,嗓子又仿佛在上发条似地带点儿梭梭声。
“当然。”
“喔,那就没关系了。要知道——”
她指了指火车。开动了,他一跃而上,正从某个通道窗户引颈外眺,想看她一眼的时候,他清清楚楚听见那个沙哑的声音落在他后面嚷了些什么。那声音嚷着一句怪异的话。它嚷道:“假如你遇到鬼,要留给我啊。”
搞什么鬼嘛!蓝坡凝视着漆黑的火车车厢一列列疾驰而过,看上去车站幽暗的灯光好像随着火车的摆动在闪烁。他试着了解那最后一句话。用词倒不是叫人心烦,而是有点儿,呃,怪诞。只有这两个字差可形容。整件事是个恶作剧吗?难道这就是英国式幽默吗?有那么半晌,他的颈项热了起来。唉,讨厌!是不是恶作剧,你直觉得到。查票员此刻经过通道,看到他这位显然是美国来的年轻男士,胡乱把脸伸向窗外一团煤灰中,还欢欣鼓舞地当是高山清凉空气一样,大口将它吸入。
沮丧的情绪消失无踪。这班空荡荡、摇摇晃晃的小火车让他感觉好像独自乘坐快艇一般。现在伦敦不那么巨大威武,这乡间也不再是个沉寂的所在。他在异乡像饮了烈酒般振奋,突然感到与一个人好接近。
——行李咧?——他僵住片刻才想起,搬运工人已经把它放到这车厢前后的某个小包厢了。还真不错。他感觉得到地板在脚下振动。火车前后左右颠簸晃动,掺杂着喀拉喀拉的噪音。绵长的一声汽笛被逐渐加快的列车抛在后头。这才是展开一趟冒险的架势。
“假如你遇到鬼,要留给我啊。”沙哑而富磁性的声音掠过月台,总好像是蹑手蹑脚说着话似的……
想来,若她是个美国人,蓝坡就会问她姓名。如果她是美国人……然而他倏地醒悟到,他不希望她是美国人呀。那一对间距宽宽的蓝眼珠,比起绝对的美感标准稍嫌太方了些的那张脸,红红的、翘翘地微笑的嘴,在展现异国情调,却又如伦敦政务中心白厅街一砖一瓦的坚实感那样,散发着道地英国风。
无可否认,这位东道主整个人有一股热忱和单纯,绝不矫揉造作,让蓝波才见面五分钟就感到宾至如归。这个美国佬得承认,甚至还没见到他的面,已感觉分外窝心了。
蓝坡很意外,餐车几乎客满。空间有些局促,尽是啤酒和沙拉油的气味。爬进座椅,同桌面对着另一位用餐客人,他想,这儿洒了一桌的面包屑和油渍未免太多了点儿吧,旋即又责怪自己老土。
“晚安!”他亲切地说,“你是小蓝坡,对吧?”
桌子顺着火车在晃,金属镶边的木质桌面灯光摇曳。他瞧着对座的人,正很技巧地避开自己胡子,向一大杯金尼氏黑啤酒开攻。大喝一回之后,他放下杯子,开口了。
“我是基甸·菲尔,晓得吧?鲍伯·梅尔森给我来信讲过你的事。你一走进车厢,我知道就是你。为此我们得喝瓶酒。得来个两瓶,你一瓶,我一瓶,好吧?嘿嘿嘿。服务生!”他在座位上呼唤,声音宏亮威严得像个封建贵族。
“我太太啊,”菲尔博士点了一桌子菜之后接着说,“假如我跟你未打到照面的话,我太太绝不会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