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殃神》试读版
奶奶家这顿菜码齐全的炸酱面,可让我惦记了好几年,眼看今儿个又能够一饱口福了。
杨四把儿说:“放你一百二十个心,下回我跟去,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兄弟,不是你哥哥我在挑水胡同里说大话,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咱这两下子,对付几个老毛子还不绰绰有余?那是老太太摊鸡蛋,一勺一个!”
我忍不住口水往下流,以为明天能吃上黄花鱼了。没想到杨奶奶转天要去山东,杨四把儿行四,二哥三哥早夭,他还有位大哥在山东娶妻生子,老太太想孙子了,要去看孙子,这一去,少说要住上三四十天。杨奶奶在小蘑菇坟挑水胡同住得最久,她不走还好,她这一走,可没人劝得住前边门口挂桃木剑和八卦镜的两家了。
简单来说,“天津1号公墓”在解放前一直是荒坟野地,专扔死孩子的去处,1950年改为公墓,名称虽然改了,其实仍是那片坟地。公墓前边有“第一殡仪馆”,埋过最出名的人,是位说相声的,艺名小蘑菇。天津卫上岁数的人提起小蘑菇,那是没有不知道的。小蘑菇当年大红大紫,名动天下,赶上抗美援朝,他参加文工团到朝鲜前线慰问志愿军,不幸遭遇美军飞机扫射,胸口中弹牺牲在了朝鲜,说白了这就是命,后来尸骨还乡,埋到天津第一公墓。在第一殡仪馆给他开追悼会的时候,送葬的人成千上万,什么叫人山人海,什么叫无边无际啊,小蘑菇临死算是给说相声的露了把脸。因此老天津卫上岁数的人也管这地方叫“小蘑菇坟”。
我说顺了口,接着对白玉说:“我这趟回来,一是把房子收拾出来屯货,二是找关系要车皮,然后就到中俄列车上当倒爷。”
二嫂子能省会过,一咬牙一跺脚:“过几天再给你拎盒绿豆糕来!”
老天津卫闲人多,闲人没有不爱看热闹的,就这个看热闹的习惯,我的亲娘七舅姥爷,那可是要了人命了。
如果能想出法子,早该想出来了,比方说同样在门楣上钉一面八卦镜,你照我我照你,至多斗成个平手,如何分得出高低胜负?
我和杨四把儿听到声音不对,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来,到前边一看姥姥和二嫂子两位,一个抓着火筷子躺地上打滚,一个握着擀面杖坐那儿运气,我们俩大吃一惊:“好么,您二位是要华山论剑啊?”
我们北方人以面食为主,“包子、饺子、馒头、花卷、馄饨、烙饼”一概属于面食,但是说到吃面,必定是指面条,而不是任何别的东西。过去老天津卫有事儿没事儿吃面条,做寿吃寿面,生孩子吃洗三面,死人吃接三面。逢年过节吃好的,主食除了饺子也是捞面。不过遇上事儿吃的是打卤面,平常以炸酱面为主。炸酱面好不好,全在炸酱上,上好的炸酱,必是“肉丁红亮,香气四溢”。冬天吃面条要吃热的,完全不过水,内行话叫“锅儿挑”。夏天则吃过水面,劲道爽口,并且要配上“面码儿”,比如掐头去尾的豆芽菜、青豆嘴、鲜豌豆、黄瓜丝儿、小水萝卜缨,外带两瓣青蒜,再浇上过年吃剩下的腊八醋。面条、炸酱、菜码儿,缺了哪一样儿,也不算是正宗炸酱面。杨奶奶做的炸酱面,在我们挑水胡同堪称一绝,闻到这炸酱面的香味儿,简直能把人的魂儿勾走。
“瞎话黄”说:“泄露天机,必遭天报,但是余吃祖传看风水这碗饭,挣的是这份钱,老天爷怪罪下来,余甘愿一人承担,所以二嫂子你多少也得意思意思,一千两千不嫌多,三百二百不嫌少,可不能白让余给你出主意。”
简短节说,二嫂子兴冲冲回到家,半夜找不来成形的李子树,但她是急脾气,等不到天亮了,催促二哥在门口挖坑,要在当天晚上刨一个栽树的土坑。夏更天,人们在屋里睡觉,门户关得并不严实,夜里十一二点了,听到开出租的二哥两口子还在院儿里连刨带挖,不免有邻居出来看,黑灯瞎火看不清,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