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大将就是大将,梁总编依然保持着天真的表情。
“不错,不错,真是不错!”他煞有介事地啧啧称赞,“了不起呀,一个人——”
这含蓄未完的话语果然再次打开了对方的话匣子。
“可不是吗!”钱老太太款款接过话说,这显然是她爱谈的话题,因此不等梁总编再问,自己就娴熟地滔滔不绝起自丈夫死后她独自带着孩子坚强度日的历程,一听就知道她说过很多遍了。
“……他过去那年,我觉着天都塌了,真想一头撞死随他去了,我不怕死呀,我们那庄出过不少烈女,我不识多少字,可圣人的大道理我懂,真的,我——”
“是呀,是呀,老嫂子这么多年一个人带孩子什么都说明了。”梁总编恰倒好处扮演着相声中捧哏的角色,同时还不忘用眼睛暗示木兰打开采访机。
“……可是死容易,活着难哪,我不能丢下文文一个人呀,为了孩子,再难我也得活,还要好好活,要不然百年之后我没脸见她爸,我对文文说,妈妈所有的苦都是为你吃的,你必须争气,考上大学,给周家争脸。文文第一年没发挥好,没考上,不想考了,邻居都说干脆上班吧,我说:不!你必须考,给你妈争口气,妈就是苦死也把你供出来。是不是,文文?”
“是的,妈。”周淑文木然地回答。
“第二年,还是差了几分,她有些灰心了,我告诉她,只有考上大学,你才能找到好工作,一定再考,从暑假我就让她复习,一天也不能放松,那时我们还住着一间半平房,也没钱买电扇,晚上有蚊子,我就天天扇着扇子给她赶,她多晚睡,我多晚睡,是不是文文?”
“是的,妈。”
“清早天不亮我就把她叫起来背英语,一天也没耽误过,早上炖鸡蛋,晚上煎鸡蛋,变着花样做饭给她增加营养,我不吃也要保证孩子吃好,一年下来,我瘦了十几斤,邻居笑我是考孩子还是考你,我说,都考,是不是,文文?”
“是的,妈。”
“考了三年,文文到底考上了。报志愿的时候,我对文文说,你呀,就报师范院校,补助高。文文很听话,就报师范院校,我说你就在这儿上吧,文文就把外地的志愿改回来了,我心里特别高兴,孩子懂事,不枉我为她吃得千辛万苦啊,是吧,文文。”
“是的,妈。”
“文文一上大学,我就对她说,文文,你不要以为上了大学就可以松口气了,还得接着努力,要入党,表现要好,要不然,毕业你可留不了校。开始她还想玩,我对她说,人家疯,你不能疯,咱是有家教的人,女孩子,名声最重要,学校里乱七八糟的活动我从不叫文文参加,是不是,文文。”
“是的,妈。”
“年轻人呀总是不知轻重,都想着苦了这么多年总算考上大学了,要好好玩一玩,不知道人一辈子不闭眼是苦不完呀,我早也说晚也劝,总算把文文的心收回来了,开始她同寝室的女孩儿还笑文文,挑唆她和我斗争,我说,我不怕你现在恨我,早晚你会知道你妈是为你好,结末了分配时哪个不后悔,都对她说,看着你妈好像没文化,其实是真有远见……”周老太太骄傲地扬起头,满脸自得之色地转向女儿,“文文,她们最后是不是这么说的?”
“是的,妈。”
“老嫂子,你是真了不起,操心操到家了。”梁总编这次似乎真是有些肃然起敬了(但木兰已不敢确定了),“操了这么多年心,不易呀。”
“咳,操心哪儿操得完?”说到这里,她温柔地看了一眼木然的女儿,似乎浑然不觉她的麻木和迟钝,硬邦邦的面部线条柔和了,很慈爱地说:“不过自己的孩子,累死也心甘。”
“那是,那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梁总编又一次感喟起来。他偷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