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她身边我才最幸福,自然不承认睡不着?你应当知道她的逻辑。”
木兰默默地听着,恍惚想起自己的一位中学女教师,一个教化学的,曾经被迫和丈夫常年分居的封建老女人,也是什么都能和性联想到一起的道学先生,在她的不断纯洁教育下,他们班同学的性意识几乎同时觉醒了,那真是表面最纯洁心里最淫荡的时期!但自己遇到的毕竟只是一位老师,而且只不过一年,如果那个女人是自己的母亲,又笼罩着自己的全部生活……
渐渐的,一种奇怪的心情代替了刚才心底的那份强烈的不满,有好一会儿,木兰发现那是同情的感觉,也突然很想给面前这个女人一些建议,自认为会对她有帮助的建议:木兰有些热切地抬起眼睛说:“你刚才说你妈妈很勤劳。”
“是的,”周淑文声音又冰冷起来,“不过她从不白白勤劳。”
“没有人会白白勤劳的,你为什么不学会拒绝她的劳动呢?”
“我拒绝过,但拒绝不了她对我人生的指导、安排。”
“很多父母都有这种倾向,”木兰依然热心地说着,“不知不觉间滥用长辈的权利,这大概是出于爱的缘故,怕我们跌跤,但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人生太短暂了,不能有太多的时间听别人的教诲,事实上,这能有效地遏止父母过度的爱心。”
“父母和父母不一样,你的父母能因为你的不顺从而不吃不喝,又哭又要寻死吗?”
“没有人会真的因为这些寻死的,”木兰坚决地说,“如果你学会坚持,或者只做适度让步。”
周淑文轻叹一声,幽幽地问:“你妈妈拣过菜叶吗?”
“没有。”木兰心里一沉,有些明白了。
“她为让你吃饱而挨过饿吗?”
“她也把好吃的留给我们吃。”木兰勉强回答,但知道这之间差别很大。
“为了给你吃饱饭,你妈妈卖过血吗?”
木兰怔住了。
“你没有!”周淑文呆滞地摇摇头,又轻声问,“我今年四十五了,你说我是什么时代出生的?”
木兰哑了,在某个时代被赞美为个性解放行为,在另一个时代可能就是被诅咒为忤逆的举动,就仿佛现在被大力倡导的贸易,曾以“投机倒把”罪被严厉禁止。如今观念日新月异,现在看来匪夷所思的事其实就发生在几年或十几年前。
木兰想起来有很多资料证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至八十年代是个奇特的时期,盛行双重标准,要是父母是“所谓的坏人”,那就鼓励一些与父母“划清界限”、告密、揭发、甚至殴打等等有悖于人之天性的行为;对于大众,又隐隐赞美类似“克己复礼”的操守,总之,好孩子就是那些能每天和自己的欲望做斗争,服从一种规定性的制度,接受安排、分配,就像“一块砖”、“一根钉”那种可以“任你搬来任你砸”的东西。反抗父母也许不需要太大的勇气,但反抗整个社会的伦理道德观就不是人人敢为的,而属于积极向上的周淑文就出生在六十年代初。
“——六七十年代,最好最负责的父母之一就是那些会痛殴子女的爹妈。一个非常有知识、有头脑的女作家在八九十年代还写过一篇《孩子,我为什么要打你》来正面肯定家庭暴力的积极意义。”
周淑文苦笑了,望着木兰质询:“你难道不认为只是这些年人们才开始反思家庭暴力的危害吗?”
木兰无语地低下头,事实上,现在又开始盛赞“孝”举了,而例子,也是相当的极端。
“时光穿梭的很快是吗?”周淑文幽幽说道,“观念也是一样,就像现在的人,紧赶慢赶却总落伍。我小的时候,只相信权威的力量,这也是成人世界给我的展示。我怎么能反抗绝对正确的父母呢?既然是我的亲生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