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灰烬——文/雷米
20年前,我憎恨一切没有阳光的日子。
“其实,我都知道。”
苏雅和我坐在一家餐馆里,她喝了些酒,脸色绯红,右手托腮,目光迷离。
“别低估女人的直觉。”她呵呵地笑起来,“不用回头,我就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无法和她对视,即使在经历了许多人、许多事,自认为已然成熟的今天,同样如此。我只好点燃一支烟,试图让彼此显得更朦胧些。
那袅袅上升的烟雾,就好像那些无法把握的往昔。我和她,隔着20年的时光彼此凝望。没有太多的对白。我们共同拥有的回忆实在太短暂,更何况,有相当的一部分是不愿触及的。
“那时候,我不相信有人肯爱我。”苏雅转着手里的杯子,啤酒里的冰块叮当作响,“我那么灰暗,像一块抹布一样。除了小心翼翼地活着,再不能奢望别的了。”
我望向窗外,玻璃窗上倒映出一张纹路纵生的脸,我忽然不记得自己20年前的样子。而此刻,夜色正一点点吞没大地,已经没有影子陪伴我。
“我总是觉得冷,好像身体里有一块大大的冰似的。吃再多的东西,穿再多的衣服都没有用。”苏雅依旧自顾自地说下去,“直到有一天,我忽然觉得很痒、很麻,也很暖,我侧过头,发现你的影子在抚摸我……”
她无声地笑起来:“……而你的影子,飞快地逃开了——为什么当时不肯对我表白呢?”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从那一天起,我很期待你的影子。它让我觉得被人需要,让我觉得,有个地方可以躲藏。最重要的是,它让我觉得很温暖……”
苏雅忽然抓起我的手,轻轻地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就像现在这样。”
成宇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他不仅时常在课间去找苏雅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还当着其他同学的面给苏雅拿几个苹果或者糖块什么的。苏雅很少给予回应,甚至在同学们不怀好意的哄笑中依然安之若素。至于那些小礼物,要么被苏凯享用,要么就在课桌上慢慢萎缩、融化。然而我知道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某天中午,我看见成宇和苏雅在仓库边说话,他叉着腿,手扶着仓库的木板墙壁,脸上是我没见过的兴奋表情。苏雅则低着头,摆弄着书包带上的搭扣,偶尔抬起头,眼中是某种柔软却牵扯不断的东西。
那天,我一个人回到家。和往常一样,我爬上阁楼,翻出《刑事判例研究》第八卷来看。我清楚地记得我从第19页看起,因为当我合上这本书的时候,仍旧是第19页。当时已经临近黄昏,夕阳把我的影子投射到墙壁上。我竭力伸展手指,让它在墙上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形状。其间,有一只蟑螂从墙上爬过,我始终让那片阴影笼罩着它。它最初显得很惊慌,但是很快就发现那阴影根本就阻止不了它。最后,它从容地逃走了,消失在墙角的缝隙之前,还不忘挥舞两只触须向我示威。
影子就是影子,它什么也做不了,哪怕是消灭一只可恶的虫子。
那天黄昏,我对着夕阳第一次自慰。喷射在地板上的****被落日的余晖染成淡淡的血色,仿佛我的身体里有一道深深的创口。
从那天起,我再没有玩过影子的游戏。
人体真是奇妙的东西,它的韧性和耐性,往往超出我们的想象。就像我父亲,人人都以为他时日无多,但是除了智力的全面退化之外,他的其他器官似乎仍在勉力运作着。有时,我甚至能听到那些齿轮和轴承在嘎吱作响,然而他依然活着,食欲旺盛,没心没肺。
我和苏雅联系得很频繁,以至于那位中年女护工都认为我们在谈恋爱。每次给我父亲擦身的时候,都要絮叨几句诸如你放心吧你儿子都要成家啦之类的废话。我父亲似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