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迷离。
“辖区里有个多事的刑警。”上杉开口道,“他说只有我才能完成这个工作,所以我才来这里。但说实话,我不知道能不能说服你。我没这个自信。请听我讲个故事,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上杉喝了口茶。
“我今年五十岁了,结婚已经二十一年。结婚时想马上要孩子,却始终没能如愿。到了第三年,妻子总算怀孕,又过了一年生了个男孩,我高兴得快跳起来了。”
岸田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他的眉毛动了动,看起了在听上杉说话。
“可能因为三十多岁才有了儿子,我非常疼他,就是所谓的溺爱吧。即使在监视嫌疑人时,我也背着同事往家里打电话,想听儿子咿呀学语。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虽然知道这样不对,但我并未感到羞耻,反而觉得自豪。”
岸田又起了变化。他茫然看着桌面的眼神开始有了焦点,似乎想要注视什么。
“我的确疼爱儿子,而且对这点很有自信。但疼爱和重视不一样。所谓重视,是考虑孩子的未来,不断为他做出最好的选择,我却没能那么做。我只是为自己有了一个可以倾注爱的对象而极其高兴。”
上杉又喝了口茶。
“当然,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不会永远那么可爱,有时还会闯祸。这种时候,父亲往往会选择逃避。工作一忙,他们更为自己找到一个体面的借口。我也一样。妻子跟我说起儿子时,我只嫌她啰嗦,根本不想跟她一起解决问题。当妻子因此责怪我时,我总会说自己有工作。即便工作不忙,我也总把这句话当武器,将所有麻烦都推给妻子,甚至在听儿子交了狐朋狗友时,我也并不在意。我乐观地以为,稍微活泼一点的男孩子总有一段时期会这样。实际上,我的乐观只是自欺欺人。”
岸田抬眼看了看上杉,但四目相对,他马上垂下了头。
“三年前,在警视厅待命的我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人是某个派出所的警察,是我通过一起案子认识的。他抓住了一个不戴安全帽就要开摩托车的少年,听少年说他父亲是警视厅调查一科的上杉,于是给我打电话确认。我询问详情,发现少年的确是我儿子。我吃惊,且不说安全帽,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没有驾照。对方问我怎么办,我跟他说:对不起,这回请放了他吧。”
上杉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将手伸向茶杯,中途又停了下来。茶杯已经空了。
“对方答应了。他并没亲眼看到我儿子驾驶摩托车,因此给出警告后便放了我儿子。我松了口气。儿子刚上高中,要是被学校发现,很可能会被开除。但我的判断酿成了大祸。我当时本该毅然决然地请对方按规定严惩,要是那样,后来也不会……”
上杉有些语塞,连续做了两个深呼吸。
“当然,我也责备了儿子,但他并不在乎,可能因为我说话没用心吧。一周后,我就受到了惩罚。儿子在首都高速都心环状线上出交通事故死了。据推测,他以一百三十公里的时速在S形弯道上飞奔,撞上了路边的隔离墙。他虽然戴着安全帽,却没有任何可以保护身体的东西。当然,他仍没有驾照。摩托车是他向朋友借的,试图不戴安全帽驾驶而被捕时,他要骑的就是这辆车。后来我才知道,儿子还曾向别人炫耀,说他差点被捕,一说老爸是刑警,警官便放了他,所以以后稍微犯点错也没关系。”
上杉挺直上身,低头看向弯着腰的岸田。
“我没能保护做了错事的儿子,而是将他推向更坏的方向。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也是个不称职的警察。即使被孩子恨,父母也要将孩子引导到正确的方向,只有父母能这么做。岸田先生,你杀了人,当然要赎罪。但如果你的供词中有谎言,将达不到赎罪的目的,还可能导致新的错误发生。你不这么认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