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还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现在可是夏天!
“我是游宏。”他的嗓音沙哑沉重。
“谁?”我一时间想不起这个名字。
“六耳,我是六耳。”他低低地说。
六耳?我一时愣住,他怎么穿成这样,还有他的声音,这是那个无厘头活蹦乱跳的六耳?
他朝旁边让了让:“怎么,不请我进去?”
这次我倒是很快摸到了钥匙,打开门把他请进去。
把灯打开,我顿时觉得舒坦许多,还是光明好啊。
“怎么那么晚来,之前也不来个电话,刚才搞得神神秘秘,故意吓我吗?”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问六耳,却见他站在玄关,帽子口罩和风衣一件没脱。
“穿成这样不热吗,还不脱掉。”我嘴里这样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六耳的样子很不对劲。
六耳把手抬起来,犹豫了一下,慢慢摘去口罩。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昨天你见过我的。”说话的时候,他的帽子也拿了下来。
我坐在沙发上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倒吸了口冷气,缓缓站起来。
“一个多小时前我剃过一次,现在又成这样了。”
白炽灯的明亮光线下,六耳的脸上蒙了层细而密的棕黑绒毛,从脖子直蔓延到额头发际,让他整张脸都模糊不清。而头发更是变成了长发,披散下来。
他脱去风衣,露出里面的短袖t恤,所有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是层黑毛。出了很多汗,这些毛发都紧贴在皮肤上。
昨天并没听袁列说出游宏的名字,今天的报道里也只是以“游先生”代之,我真的没有想到,昨天躺在华山医院里的毛人,竟就是不久之前和我一同游山玩水,嬉笑玩闹的六耳。
我怔怔地望着六耳,咋见时的微微惊吓与排斥,已经转为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六耳见我站在那里没有反应,瞳孔中原本就黯淡的光彩又弱了三分。他弯腰捡起刚脱在茶几上的口罩,就要重新戴起来。
我这才醒悟,一把抓住他的手。刚碰到他毛发的时候,异样的触感让我的动作慢了0.1秒,但立刻就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是干什么,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饮料。”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从厨房冰箱里取了罐冰可乐,倒在杯子里拿给他。
“热了吧,看你一身汗。”我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太妥当。
“我这一身,能不热吗。”六耳勉强笑了笑,把杯子举到嘴边,手却不停地颤动。他张开嘴,大口地把可乐灌下去,带着泡沫的液体从他嘴角边溢出来,把唇下的毛浸湿一大片。还剩小半杯的时候,他终于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咳地弯下腰去,头垂到腹部。他的双手把脸捂住,整个人弓着,仿佛想要把原本高大的身子蜷成很小的一团。
他拼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宽阔而嶙峋的肩膀抽动着。
我用手轻轻按着他的肩,想不出什么宽慰的言语,只能以这种方式,希望他能感到些许支撑。
六耳这些天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一发泄出来难以抑制,双手也终于捂不住从心里发出的悲声。他猛地抬起头来,双手抓着沙发,刚才无声的嚎哭,已经使他的声音嘶哑无比。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还想出国啊,我想离开这个地方啊……”他脸上涕泪横流,毛发乱成一团,眼睛对着我,眼神茫然,空洞洞的不知望向哪里。
我与许多人一起经历过险境,以往看见别人困顿不堪的时候,总能说些鼓励的话,让他振作起来,但此刻……
我找了条干净毛巾,浸了冷水拧干,递给六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