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已经读过了。”鲍·约翰说。
塞西莉亚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竟如此陌生。他陌生得像个潇洒依旧的中年路人,至少在塞西莉亚眼中是潇洒的。鲍·约翰生着一张老实的、让人信任的面孔。看到这张脸,人们都会放心地从他手上买一辆二手车。还有他的下颚,费兹帕特里克家的男人都生着结实的下颚。他还有一头浓密的灰发。鲍·约翰常会夸耀自己的头发,总会用吹风机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吹干。他的弟弟们为此没少取笑他。此刻的鲍·约翰站在书房门前,穿着一条蓝白条纹的平角短裤和一件红色t恤。他脸色苍白,额头上不停地冒汗,像是食物中毒。
塞西莉亚没听见他从阁楼上下来的脚步,也没听见他进了走廊。她不知道丈夫在身后站了多久。她看见自己的双手紧紧夹在大腿间,像是在教堂里的小姑娘。
“我读过了。”她回答。
塞西莉亚将信件摆在眼前,又读了一遍。这回速度更慢,她似乎认为当着鲍·约翰的面这样做,会让他说出不同的话。
信上的文字是用蓝色圆珠笔写下的,写得那么用力,像是一段盲文。他拿笔时一定极用力,似乎想把每个字烙在纸上。信件没有分段与空格,所有字都挤在一起。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想必已经不在了。这话听上去夸张,可我相信人必有一死。此刻的你正在医院,和我们的宝贝女儿伊莎贝尔一起。小宝贝今天上午出生了,她是那么美丽,娇小而脆弱。当我第一次将她抱在怀中,我清楚地感受到了一些从未有过的感受。我开始害怕将来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悲剧。这也是我写下这封信的原因。这样,厄运降临在我身上时,我至少已经努力过。我喝了几杯啤酒,这时候神志也许不太清晰。我也许会将信撕碎。塞西莉亚,我必须告诉你,十七岁时,我杀死了珍妮·克劳利。如果她的父母还健在,你能否替我向他们送上歉意,告诉他们那是个可怕的意外。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失去了控制。我只有十七岁,实在蠢得一塌糊涂。真不敢相信那个人是我,整件事就像一场噩梦。你一定以为我吸了毒或是喝过酒,可我没有。我当时非常清醒。我只是突然抽风了,像那些愚蠢的橄榄球球员说的,只是一时失去了理智。你或许认为我在给自己找借口,可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做下了这种不可想象的事,却完全无法解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塞西莉亚,因为这世界对你而言非黑即白。你在想,我为什么不去自首?可你知道我为何不能进监狱,塞西莉亚。你明白我不能被关起来。我知道自己是个懦夫,这也是我十八岁时企图自杀的原因。可我是个孬种,终究无法做到。请替我转告艾德和瑞秋,我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他们的女儿。请告诉他们,悲剧只发生在一瞬间。珍妮前一秒还在笑着,她带着快乐离去。也许这听上去血腥恐怖。好吧,这听上去的确血腥恐怖。但别把这个告诉他们。这是场意外,塞西莉亚。珍妮说她爱上了别的男孩,她还对我开心地笑。我丧失了理智。请转告克劳利夫妇我很抱歉,万分愧疚。请转告艾德·克劳利,如今的我也做了父亲,我很清楚自己犯下了何等罪过。愧疚像一颗毒瘤一点点吞噬着我,愈演愈烈。塞西莉亚,很抱歉让你承受这些。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女人,你一定能挺过去。我深爱着你和我们的小宝贝,你给我的快乐是我不配得到的。我不配得到任何东西,没想到却拥有了一切。对不起。
塞西莉亚从前不止一次地经历过愤怒,而这一次,她却忘记了真正的愤怒是怎样的感觉。她此刻只有一种狂暴的、发疯似的感觉。塞西莉亚觉得自己似乎能飞,像恶魔般飞过屋子,用血淋淋的爪子划开鲍·约翰的脸。
“这是真的吗?”塞西莉亚对自己的声音很是失望。她听上去相当弱势,这话绝不像出自盛怒之人的口中。
“这是真的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