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床
边走到镜子跟前,想把胡子刮一刮。我的手抖得很厉害,把脸刮破了,流了血。我努力想集中精力干完手头的事。我把水泼在脸上,把血和肥皂泡洗掉。等我抬起头的时候,她就站在我身后。我从镜子里看到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边叠衣服,一边轻声哼唱着。我听到她光着的脚轻轻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还有她棉质的睡裙擦过床脚时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转过身去想要说话,房间里却什么都没有。
我不能去找她,所以那天晚上,她来找我了。起初我以为是月光透过窗子照下的婆娑树影,但接着,玻璃上传来了轻轻的叩窗声。我从床上起来,看到她掩在面纱下的脸庞,敲玻璃的纤纤玉指,她下葬时穿着的婚裙领口的蕾丝,以及她那鼓胀的胸脯。她张开嘴,红色的舌头在唇瓣间跃动。她光着的脚悬在空中,距离地面有几英尺,地上没有任何影子,她乌黑的双眼透着饥渴。
“你爱我吗?”她轻声问道,声音里流露着和眼神里一样的饥渴,“你会永远爱我吗?”
“是,”我答道,这个字急切地抓住我对她的欲望,还有她对我的欲望,“是的,永永远远。”
“我想要你成为我的第一个,”她说,“我想让我的第一次特别一点儿。”我眼前突然闪过一幅画面:她的尸体躺在绿色的草丛里,撕烂了的裙子,还有裸露的皮肤。
一切都没了,我亲爱的,一切都没了。
“一定会的。”我对她发誓。我摸索着打开窗销子,推开窗户,夜晚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花草的清香中夹杂着一股潮湿的、裸露的泥土气息。可当我伸手去摸她的时候,她却抽身而去,回她来的地方去了。光亮渐渐消失了,她在挥手示意我跟过去。她的身影模糊了,鲜红的嘴唇随着那团光亮成了教堂后山上的点点微光。最后,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我们原定的婚礼那天,我慢慢地吃着早餐,一口一口强迫自己全部吃下去。医生过来看我,说我的身体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好转了那么多。我打扮好,和家人一起吃过午餐,还多喝了一杯红酒。下午,我一个人散了一会儿步,便准备回家。晚饭后,我找了个借口回到卧室。我没脱衣服,默默地坐在床上等待,直到夜阑人静,所有人都睡着了。我溜出房子,穿过街道,朝教堂墓地走去。
掘墓人把他们的工具放在墓地大门边的小屋棚里,我从屋里拿了我需要的工具。她下葬的地方还没有立墓碑,但我知道怎么找到她,我知道她就在柳条轻抚的那个墓地里等我。光亮又出现了,她呼唤我的声音从地面上和墓地里传过来。我把大衣放到一边,开始挖土。地面很松软,土还是松动的,快挖到棺材的时候,我听到一阵响动,像是手指抓挠木头的声音。我越挖越快,泥土向我的两侧飞散。我终于可以看到了那个刻着名字的小金属牌,还有棺木上冷冰冰的螺丝。此刻,棺木里传来的声音越来越急切,我生怕她会弄伤自己的手,便又加快了动作。
我把撬杠插进棺材盖里往上撬。盖子稍微动了动,紧接着,嘎吱一声巨响,盖子打开了,她出现在了我面前。
她十指相扣,横放在腹部,手指上缠着念珠。
面纱下,她双眼紧闭,嘴唇发白。
她的皮肤曾经洁白无瑕,现在却不知怎么弄脏了。
我依然爱她,一如既往。我对她发过誓,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爱她。每个人都会在岁月里慢慢枯萎了容颜,爱情却永远历久弥新。
我把她扶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弹去她眉毛上的一只甲虫。我觉得她身上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体香。我轻轻地吻了吻她,虽然她的嘴唇没有动,但我还是能听到她喃喃的细语声。
“你爱我吗?你会永远爱我吗?”
“是,”我回答,“是的,永永远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