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把手电筒递给她,同时顺着她高举的方向看。光线照到了水面上一个白色物体。
塞吉莫急促吸了口气。
“那是什么东西?”接着,他喃喃道:“您说对了。”
尸体浮在离他们十尺不到的芦苇丛中,在手电筒照射下,看得出那地带长着浓密的蓝绿色水草。毫无疑问,是一名女子,脸朝上,长发四散在水中,其中一绺横过脖子。白皙的肌肤斑斑点点地散贴着小小的种子荚,但身上看不出明显的伤痕。这女尸令塞吉莫想起参加学校的伦敦远足时所看到的一幅画:一名躺在芦苇间死去的女子,显然是溺毙的。那幅画令他印象深刻的原因是,记得老师当时说画中模特儿每天被迫躺在画家工作室的浴缸中数小时,有一天画家竟忘了给保持浴缸水温的油灯添油,结果使该名模特儿因而染病,她虽然没有立刻死亡,但确实因而减短了寿命。
老师对同学讲述那个故事,用意在举例说明:画家对绘画主题表现得过度忠实。当时,塞吉莫记得自己呆立在那幅画前,直到老师在隔壁展览室高声喊他的名字,他才离开。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画死人的画,而死亡之于儿童,是如真似幻般迷惑人的。而今,面对一具溺毙的真尸体,他才终于真正弄懂,学生时代参观的那幅前拉斐尔画派的画是何等的理想化:画中女孩不仅穿戴整齐,她的两只手和脸孔也都优雅地浮在水面上。而眼前这个溺毙的真女尸,脸孔因头部重量的牵引而潜在水中,腹部高高地浮出水面,而且已经浮肿;胸部肌肤也已起皱,两手则因沉在水中,所以完全看不见。
“起风了。”春雀-史密斯小姐说。
“是啊。”他出神地应道。
“你如果不设法拦住,她会再度漂走。”
位于耶佛F分队的值班巡官,根据塞吉莫的无线电报告摘出重点。仅是“赤裸”两个字,便教人产生全然的警戒。在湖上发现裸尸,差不多可以立刻将意外溺水或自杀排除在外。
“你说你碰了尸体?有必要吗?好的,小伙子,你待在原地,就照我说的意思,站在原位,不要践踏地面,别再碰尸体,别抽烟、梳头、搔蛋蛋,什么都别做。”
塞吉莫不得不违背上级的指示,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是从车上挂电话的,不想承认他竟笨得把无线电留在车上。所以讲完电话,他迅速离开车子,大踏步走回湖边。
黑暗中,春雀-史密斯小姐站在尸体旁边,神态庄严无惧。
“我关了你的手电筒,替你省省电池。”
他告诉她,警方协助人员已经上路来此,他很快便可以送她回家。
“我宁可不那么快回家,”她说。“我想帮忙。”
“多谢您这么有心,小姐,”塞吉莫说。“但警务署刑事侦察课实在不需要外来的任何协助。”
“年轻人,你们很高兴碰到这种机会吧。”
“没错。”
但是阻挡不了她的。如她这般性格,以前是穿着长裙攀登马特含恩峰,或用铁链把自己缚在铁栏杆上的(本世纪初,女权运动者示威抗议的方式之一,是把自己绑在马路边的铁栏杆上)。
“他们一定需要鉴定她的身分,”她沉思道。“我虽然不是福尔摩斯,但已经有几个要点可以告诉他们了:她已婚,相貌傲人,常穿夹脚鞋。而且我认为她是红头发。你起初把她弄上来时,头发乍看像深褐色,但瞧仔细一点的话,其实是很好看的栗红色。你认为我讲的可对?”她打开手电筒,弯腰欣赏死者的脸,宛如那张脸完全没有因为长时间浸水而变形。“难怪她任头发长得那么长。”
“别碰!”塞吉莫制止她。
但她早已将一绺头发置于拇指和食指间。
“来摸摸看这多么细致的头发,别那么拘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