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老宅
这段漫长的岁月里,父亲的遗骸和灵魂都被牢牢地锁在这个地窖中,此刻,他也许正在某个角落里无比怨毒的看着自己。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不,我不害怕。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不曾怕过你。如今你只剩下一堆轻飘飘的骨架,我更不会怕你。
他站起身来,走到那堆尸骨前,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二十多年的时光仿佛凝缩在那一刻,父亲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只是那曾经给自己和母亲带来无尽痛苦的强壮身体已经完全消散,化作身下那一滩散发着恶臭的干涸液体。他看着那黑洞洞的眼窝和大张的下颌骨,突然举起手里的斧子,狠狠的砸了下去。
方木和米楠又四下查看了一圈,确认再无有价值的线索后,两个人先后爬上铁梯,又把木床推回原位。
站在院子里,两个人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大口唿吸着户外的空气。尽管空气中飘浮着煤炭,但是也比老宅里混合着尸臭的霉味要好得多。稍微休整之后,米楠问方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方木略略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带着现有物证先回C市,老宅和尸体暂时搁置。第一,方木和米楠入宅搜索并没有合法手续,虽然可以时候想办法补救,但是,目前的情况仍不能把嫌疑目标锁定在江亚身上。虽然方木相信老书记和何红梅的回忆是准确的,但是,仅依靠两张相距二十一年的照片,难以确认当年的狗蛋和城市之光是一个人。如果仔细搜索,也许可以从老宅里找到头发之类的物证,然而,经历了二十一年之后,这些物证仍然可以和江亚的DNA做同一认定的可能性很小。第二,即使老宅里的尸骨真是狗蛋父亲本人,也很难在二十一年后立案侦查。因为当年狗蛋杀父之事并没有人知晓,更谈不上被公安机关立案。而故意杀人罪的追诉时效是二十年,超过这个时效之后,即使发现案件,也失去了追诉的可能,除非得到最高人民检察院的批准。抛却手续的繁琐冗长,当地公安机关即使立案,侦破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与其让这些旁枝末节干扰注意力,还不如把精力放在城市之光在C市犯下的数起大案中。
方木看看手表,此时已是夜里9点15分,如果现在动身,应该来得及赶回C市。
吉普车驶上公路,十几分钟后,方木看看后视镜,无论是寂静的罗洋老村,还是喧嚣热闹的罗洋新村,都看不到了。
米楠一直在副驾驶位置上忙活着,先是仔细整理了在罗洋村提取到的物证,分别装好后,又仔细的标注了编码,注明提取时间和地点。最后,她打开一个小记事本,一笔一画的写着。
“写什么呢?”
“工作日记。”米楠头也不抬的向前指指,“专心开车。”
方木笑笑,不再开口。
不知为什么,他很乐于听从米楠的安排。几年来,身边共事的搭档换了一个又一个。老邢睿智深沉,邰伟果断勇敢,郑霖暴躁冲动,肖望聪敏机灵,却也人鬼莫辨。米楠和他们不同,她身上既有女性的细腻、冷静,也有男人一样的坚强和耐力。这次到罗洋村调查,如果不是米楠随机应变,也不会这么快就取得进展。
想到这次调查,方木把目光投向前面不断延伸的公路。近二百公里之外,是正处于多事之东的C市。此刻,那里应该是一片灯火通明了吧。不知道那缕强光,正在放出光芒,还是在角落里隐忍不发?
事已至此,方木真的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城市之光?江亚?还是狗蛋?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从出生起就带着一个耻辱的名字。亲手弑父后,背井离乡的他选择了最好的朋友的名字。是对往昔依旧抱有留恋,还是一直对朋友有一个响亮的大号感到羡慕?
方木对他的了解仅限于15岁之前和36岁之后,在中间的21年,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