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等一个人
石板作瓦,通常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这座房子里,住着一个老人,很少出门,我也只见过几次,在我们这些孩子的眼里,这个老人似乎是个疯子。他很脏,身上有很多虱子,即使他偶尔出来买点东西,我们孩子遇到了,也都是避之不及,生怕他身上那些传说中的虱子会蹦跶到我们身上来。
阿爸告诉查文斌,这位老人已经有八十五岁了,是村里的“五保”户,无儿无女,家里的田地都被租了出去,靠点租金和国家的救济金生活。据说,他是这村子里为数不多见过大世面的老人。在我阿爸小的时候,他还会来找爷爷聊天。
据说这位老人在年轻时在外地被国民党抓去做了壮丁,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才靠沿路要饭重新回了村子,之后就一直住在那屋子里。
“文革”的时候,他被定了两条大罪:国民党反动派留下的奸细和勾引大地主的女儿。总之,在那个年代,这两条罪名几乎要了他的命。后来,运动结束后,他就很少出门了,即使出门也不会和人说话,村里头也是在过年过节的时候会派人去看看情况。
小院里果真有些破败,甚至是萧条,要不是阿爸陪着,查文斌一准会觉得这是座荒废已久的宅子了。
推开虚掩着的大门,一股难闻的霉味扑鼻而来,查文斌皱着眉头,想去摸索电灯的开关,阿爸却说道:“别找了,这屋子几乎就没人见过有亮的时候。”说着,他打亮了手电,这才多少能让人看清楚这屋子的全貌。
地面坑坑洼洼,房梁上布满了蜘蛛网。堂屋里很空,没有任何摆设,只有一张破旧的太师椅,但也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堂屋的最里面墙壁上挂着一对老式的相框,相框里各有一男一女,用的是铅笔画的素描,这个不用说,就是遗像了。
在过去那个照相还是奢侈品的时代里,遗像多半是请会素描的人用铅笔画的,父母死后,就挂在自家屋子的堂屋里,这也算是一种对逝者的尊重吧。
这户人家真的很落魄,因为查文斌没有看见能够上香的神龛,只是在地上放着两只小破碗,碗上也净是些蜡烛残留的痕迹,就那蜘蛛网弥补的痕迹,想来也很久没有人来上过香了。
此时,屋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阿爸小声说道:“那个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
查文斌推开门,屋内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一张门板搭在两条长板凳上便是床,床上那已经发黑的破棉絮里蜷缩着一个人,那人还在不停地咳嗽和颤抖着,这个人便是陈放!
查文斌环顾了四周,发现了这屋子里原来是有电灯的,他顺利地找到那种用细绳控制的开关,“啪嗒”一声,灯亮了。
“呜……”床上的老人喉咙里似乎在发出惊恐的声音。
他们两人赶紧过去一看,这破棉絮上,到处都是斑斑血迹,老人的嘴角还残留着尚未凝固的鲜血。
虽然已是风烛残年,但查文斌依旧可以辨认出这位老人年轻时的风采。他抓起老人颤抖的双手,搭了下脉,过了一会儿便对我阿爸摇摇头道:“已经不行了。”
床上的老人挣扎着爬起来,查文斌帮着扶着一把问道:“您是陈放吗?”
老人有些艰难地点点头。
“可还记得村口的祠堂里有个人在等你。”
老人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一行浊泪划过苍老的皱纹。
陈放老人当时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说很多的话了,总之他还是说出了那个压在心头好久的秘密。
这是一个很俗却又很感人的故事。
他十六岁的时候,便去了我们村当时的地主老爷家里做了长工。陈放年轻的时候长得俊,为人又踏实,深得东家欢喜。
这位地主老爷家里有一个千金,名叫小蝶,比陈放小两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