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名楼会
应该是‘文化’的‘文’,‘思路’的‘思’。相传古代文人在赴考场之前,都要吃上一碗‘文思豆腐羹’,取的就是‘文思泉涌’的谐意,以图个吉利。不过这‘文思’二字到底从何而来,知道的人却不多了。”说到这里,姜山打住话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凌永生。
凌永生会意,接着对方的话头往下说道:“清朝乾隆年间,在扬州梅花岭一带的一个寺庙中有位和尚,法号叫做文思,擅做各式素宴菜肴,特别是用嫩豆腐、金针菜、木耳等原料烹制出的豆腐汤,令远近的佛门居士过齿难忘。相传乾隆皇帝当年也曾品尝过此汤,并对其大加赞赏。后来这汤就成为清宫一道名菜,并用文思和尚的名号命名。发展到今天,许多厨师对其用料和做法作了改进,令这道菜更加考究,滋味也愈发鲜美诱人。”
“正是如此!”姜山把手中的水晶碗放下,然后一拍巴掌,说道,“这‘文思豆腐羹’原是天宁寺素席中的一道主菜,这道菜之所以能能够远近驰名,就是因为文思和尚把豆腐的清香在汤中发挥到极至,虽是素菜,却有不逊鱼肉的美味。后来人们在汤中加入各色荤料,目的都是为了提汤味之鲜,但如果这些荤料的鲜味盖过了豆腐的原味,那就违背这道菜的本意了。所以凌师傅的这道菜,如果叫做豆腐羹,那是无可挑剔,但如果叫做‘文思豆腐羹’,却是大大的不妥。便如同诸多花卉摆放在同一展厅中,争奇斗艳,浓香四绕,如果叫做‘金秋百花会’,同样可称得上美不胜收,但如果叫做‘金秋菊花会’,便有些文不对题了。”
马云捋着颌下的胡须,看着身边的徐叔点了点头:“徐老板,姜先生的这番话不无道理啊。”
徐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有道理,确实有道理。小凌子,这些你都没有想到吧?”
“这……”凌永生红着脸喃喃地说,“我……我确实没有想到那么多……”
姜山微微一笑:“凌师傅的技艺已经炉火纯青,不过淮扬菜乃是文化菜,要学做淮扬菜,先得了解淮扬菜的文化,菜和文化密不可分啊。”
凌永生摇着头,一时间百感交集。他虽然为人本分,平日里也木讷少语,但其内心深处对自己的厨艺一向极为自负。现在却突然发现这烹饪领域的外延竟如此广阔,自己所学只是沧海一粟而已,心中惶恐之余,又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镜月轩”的老板陈春生此时同样是心情复杂,姜山作为自己请来的客人,学识广博,语惊四座,自然令他又惊又喜;但自己筹备多时的淮扬“名楼会”被一个外人抢去了所有风头,心中却也难免有些不爽,更重要的是,这次大会“镜月轩”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力夺“淮扬第一名楼”的称号,可不能因为姜山而搅了好局。想到这里,他故作姿态地挺了挺腰板,然后喝口茶润润嗓子,使眼色看了看姜山,说道:“姜先生既是评委,总得给出个高下评判。依你看,这次的‘名楼会’,哪一家可以胜出呢?”
“每一道菜都有明显缺陷,都是失败之作,无人可以胜出。”
姜山此话一出,不仅三大名楼的主厨和老板们甚是尴尬,就连台下的那一干看客也都觉得有些脸上无光。这次名楼会可以说是代表扬州厨届最高水平的一次盛会,被人如此否定,众人心中均有不甘,可姜山说的话却又条条在理,很难辩驳。一时间众人不是低头,便是缄口,场内气氛非常沉闷。
就在此时,却听得马云呵呵一笑,说道:“姜先生的诸多高论,确实精彩。不过我马云研究烹饪理论已有数十年,深知这世间万事,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难啊。”
马云在扬州厨届极有威望,这番话又说得不卑不亢,合情合理,立刻引起一片附和的声音:
“这位先生对别人的菜都看不上眼,不知道自己做的菜又是什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