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潜行
术王为祸已久,庐陵一带能够离乡谋生的青壮许多都已逃掉,又或者像孟七河般成了流寇,剩下的男子不是太嫩就是太老,王守仁能招集到这个数目,已经很不容易。
就在此刻,南面“因果桥”对面突然铜锣声大作。
孟七河回过头去,收起了笑容,又再全神贯注开路上山。
荆裂断然拒绝虎玲兰。
这儿正对着禅寺南侧的空地,那头生着几堆火,火光下有许多人影,里面传来低低的哭泣声,正是昨晚掳上山来的泗塘村四百多个人质。
他猛力还刀入鞘,在夜空中发出清亮的金铁之声。
——今天,我正以同一套功夫,报效王大人。
这固然是因为他们敬服的头领孟七河就在前头;何况一群无辜村民此刻就在波龙术王魔掌中,他们都深知不可再拖延。
“禀告猊下,对方已经进了山脚的村子……”那弟子急说:“共有数百人,但至今还不见上山来。”
童静蹲在一旁,将“静物剑”横放腹前,双手捧着脸,看着圆性刮光了胡须的样子。
孟七河见了不禁心里笑着暗骂:
“术王猊下!”后面门外传来弟子的声音。
后头的喘息渐渐加重,再也听不见调笑声。就连虎玲兰的存在也失去了激励的作用,众山贼已再无闲情瞧她一眼。
两个汉子相视一起笑了……
“是王大人的吩咐。”圆性神秘地微笑,拾起放在一边地上的小布包,递了给童静。“现在到你干了。”
童静不解地接过布包。
“这是……干什么?”
“女侠,走得辛苦吧?要不要我背你一程?”孟七河拍拍自己肩后:“来来来!”
她说着就磨起墨来。童静虽然生在帮会家族,没可能跟清白的官贾对上姻亲,但父亲童伯雄对这独生女儿还是有所寄望,自女儿懂事后就聘先生到家里教她读书写字。
——难道正是杀梅师弟那人?还是那几个没有出手的剑士里其中一个?
——当一个领袖,就得为别人的生死负责,可真的不容易。
他不相信世上有些什么,能够比他的邪恶、威严与奇药,更能控制人心。
“说笑!说笑!”孟七河说着就展开步法倒行上坡,跟虎玲兰拉远了一丈,心想这日本女刀客果真冒犯不得。
可是十九人都没有发出半句怨言,孟七河一声令下,他们又默默提起东西开始上路去。
童静一边磨墨,一边就说着在成都时发生的事情。回想跟燕横相遇,现在只觉又好气又好笑。
孟七河咬紧牙关,狠狠挥动镰刀,砍去一串带棘的树枝,继续跨步而上。
弯曲的刀刃在木柱上刻过。可是那握刀的手掌正在颤震,柱上的横纹变得歪歪斜斜。
波龙术王隐隐察觉,自从昨天起霍瑶花就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有什么改变。
圆性朝她眨眨眼:“记着,画得吓人一点啊。”
这制药禅房乃是禁地,弟子急来找他,必定有要事禀报。
圆性脸颊和下巴上的胡渣也都刮光了。他摸摸光滑的脸,向那剃头的县民说:“这刀子真不错。”
荆裂轻轻将倭刀拔出寸许。那银刃反映远处的火堆,微微在发亮。
“清莲寺”后厢的一个宽广禅房,陈设成货仓般的样子,到处堆满杂物。墙上本来放经书的架子排满了药物瓶罐,角落处堆起了一座青砖砌的小炉灶,上面的锅子正在炼煮着不明的浆液。
一年前他再次落草为寇,无人送别之下,带着既愤怒又无奈的心情,怆惶乘夜离城;今日他带同百人回来,庐陵县民大开城门夹道相迎,一个个瞧着他走过时,都露出欣慰与期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