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软瘫的手臂,身体朝后翻滚半圈跪定,反手把“杀草”从石板拔出。
铁爪如一条昆虫般在地上痛苦挣扎,勉力想用双腿站立。可是就在他跪起身子时,镰首已在面前。
“对不起。”镰首冷冷地说。“今天能够替兄弟报仇的人,是我。”
“杀草”横贯在铁爪的太阳穴里。
铁爪双眼翻白,舌头不受控制地长长伸了出来。
镰首拔出“杀草”,把铁爪的尸体往后踢翻,然后用刀尖割开他的腹部,左手五指伸入仍热暖的脏腑内掏挖。终于在破裂的胃囊里,摸到了金属。
镰首左臂猛地拔出,手里多了一把沾满血的钥匙。
镰首放下“杀草”,急奔到那面铁门跟前,猛力拍打。
“小语,我来了!我要开门了!你等着!”铁门上满是他的血手印。
然而门内没有任何回答。
镰首握着钥匙欲插进门锁里。可是手臂无法控制地颤抖,钥匙无论怎样也插不准。他越是焦急,越是抖得厉害。那颤抖更渐渐蔓延全身。
“五哥,我来!”狄斌已站到他身后,伸出手掌。
镰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瞧了义弟一眼,才把钥匙交到他掌中。
狄斌从来没有见过五哥这样子。他心里不停在默念着愿望,把锁匙插进去,扭动了三圈。
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打开来。
镰首看见牢室里的情景。
他完全窒息了。
狄斌则整个人跪了下来。
镰首无声地流泪。
他拖着脚步慢慢走入牢房里,在地上的宁小语跟前蹲了下来。
他抚摸着她已然干枯的头发。
宁小语那已经凹陷得像骷髅的脸,却仍然带着一股难言的美丽。那双眼睛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大,眼瞳里仿佛还有生气。
可是镰首知道,这双眼睛永远再也不会看他。
他伸出指头,触摸她那已经龟裂的嘴唇。
很冰冷。
——以后你要带我到哪儿去?
——哪儿都可以,只要你喜欢。
——就去一处别人永远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吧……你不用再杀人、也没有人认得我……到很远的地方去。看得见海的地方。你说你喜欢海啊……要远得那儿的人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我们的话也没有人听得懂……我们要在那样的地方变成老人……
镰首的热泪滴落在宁小语脸上。
在宁小语怀间那个初生婴儿,至死仍把嘴巴凑在母亲干缩的乳房上。婴儿没有睁开眼,也不知道这一生是否曾经睁开眼。
镰首的嘴巴张得很大,却喊不出一点声音。
他把母子俩一同抱进怀中。
宁小语已经变得这么轻。
轻得让镰首觉悟了,自己的人生原来什么也没有握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