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布带缠扎额头和双拳的梁桩,他双手抱着一柄四尺多长的巨大弯刀,乌皮刀鞘上钉着一个飞鸟头骨形状的银徽章。梁桩的表情十分自豪——能够为“拳王”提刀是令人骄傲的事情。
在两人身后还有二、三十名“大树堂”的部众,把整个街道都封锁了。孙克刚看见这阵仗,知道“何老记”的后门必定也有人。
他把饭碗和筷子放下,看着镰首的脸。“你就是‘三眼’?”
“三眼”就是镰首新近在首都黑道上获得的称号——原因当然就是他额上的黑点。“二十八铺”和“联昌水陆”先后遇袭,孙克刚早已听闻。
镰首没有回答。没有这个必要。谁也看得出他来干什么。其他食客、店小二和掌柜都呆呆地一动不动,他们都恨不得马上逃离饭馆。直至镰首举手挥了一下,他们立即夺门而出,不一会儿“何老记”里就只剩下六个人。
镰首踏入门槛一步。除了孙克刚,其他五个石匠都已提起脚边的铁锤。
“我可以等你们先把饭吃完。”镰首说时并没有嘲弄的表情,他是认真的。
“不必了。打完我再吃。”孙克刚笑着说。“我们可以去外面打。你们这么多人,这里似乎挤了点。”
镰首摇摇头:“他们站在这儿,只是不让你们逃。”他回身从梁桩处缓缓拔出弯刀,然后往饭馆再踏进一步。梁桩按照镰首的吩咐,从外把饭馆三道大门一一关起来。
孙克刚笑了出来,站起以双手猛力拍在饭桌上。他身高虽比镰首矮了一个头,但厚硕的躯体更显得稳实如岩石,双臂格外发达,从肩头到手指每一个关节都隆起如树根。其他五人的身材也不比孙克刚差了多少——毕竟他们都是日夕与石头“战斗”的男人。若非如此,部众最少的“隅方号”早就从黑道的版图上消失了。
孙克刚也提起铁锤,瞧着它若有所思。
——嗯,想起来许久没有杀人了……
他的五个伙伴——“隅方号”内部并没有很严格的阶级,所有的人都互相认识,只笼统地按资历排辈——一边盯着镰首手上的弯刀,左手从背后腰带拔出六寸来长的尖锐凿子。
右手的沉重铁锤加上左手短小的凿子,是“隅方号”的独有战法:铁锤重击威力惊人,但动作幅度大而回击缓慢,故此在每一锤之间以轻巧的凿刺来填补,并且防止对手贴身纠缠。
杀气充盈于饭馆每一角。每个人的皮肤都已经绷紧。
孙克刚是六个石匠里脸容最轻松的一个。他举起铁锤,轻轻把锤杆搁在右肩,似乎无甚准备——左手突然抓起桌上的饭碗,一拧手便把它摔向镰首的脸门!
站在最近镰首左面那石匠似与孙克刚心灵相通,就在饭碗快将击到镰首脸上时,从上而下垂直把铁锤挥向镰首的脑门。
铁锤和饭碗同时击向镰首头部——
雪白的刀光闪起。
三记声响先后爆发:
首先是饭碗在镰首额上砸碎的声音——他不闪不避。眼睛完全无视于那旋飞来的饭碗,仍然死盯着那名来袭者。右臂水平反手挥出。
接着的两记声响都发自饭馆的上方。两件东西高速飞升撞在木板天花上。
一件是被斩断了柄杆的锤头。
另一件是带着血尾巴的人头。
石匠的尸体自断颈喷洒出大量鲜血,向前俯倒。
六个男人的喊杀声在“何老记”室内同时响起。站在外头的梁桩和“大树堂”部下全部不禁身体一震。梁桩十指紧捏着刀鞘——虽然他对“拳王”拥有绝对的信心。
五柄铁锤与一柄弯刀视饭馆内一切桌椅杯盆如无物,不断狂乱地回转运行。碎木与瓷片或如雨雪翻飞,或因强烈的冲击而四处激射,在各人皮肤和衣物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