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够令花雀五下定决心回漂城。
——于润生,就让我看看你的野心跟才能吧。还有运气……
于润生从前当小厮的那家善南街老药店还在,不过在几年前更换了门顶上的招牌——如今招牌上写着的是“大树堂”三个金漆大字。
这是漂城里第一个挂起的“大树堂”招牌。
——四年前于润生把这家药店买下来。他跟从前的郭老板说:“我想学做药材生意。”郭老板瞧瞧于润生身旁几个男人,胳臂比他的脖子还要粗;又瞧瞧堆在柜面上的银子。他不情不愿地在契约上押下了手印。
“大树堂”这个名字在人们心目中有两种意义:假若你问刚到漂城不久的人,他们只知道“大树堂”是当今城里最大的生药商,连同善南街这老铺共有六家分店,最大的一家自然开在安东大街……
住得较久的人当然知道真正的“大树堂”不仅仅是一家药店:这几年里,漂城别的药店一家接一家地消失。有的关门歇业,又或改作其他生意;平西石胡同那家大药铺则在一夜间变成了“大树堂”的分店;唯一敢向官府告状的那个老板如今还在监牢里……
这个早上,药店后那小仓库里没有人说话。只有两种声音:拳头擂在肉体上的异响;嘴巴被塞着而发出的闷叫。
狄斌穿着他喜欢的白色棉袍,坐在一炉炭火前伸手取暖。对于那“沾搭子”的凄惨哑叫,他似乎充耳不闻。
他的三个随身部下则在仓库一角继续“工作”。一个把那“沾搭子”的身体按着,另一个把他的右腕紧紧拿住,手掌贴在一副磨刀石上。
那只手掌几乎已分不出手背还是手心朝天——好几片指甲已经剥落,指关节也都扭曲,紫肿的掌肉渗出血水。
“沾搭子”是漂城地道的黑语,指专门在赌桌上出手使诈的老千。这个“沾搭子”已经永远无法干那种工作了。
狄斌的第三个手下叫田阿火,他的右拳同样渗着血水,不同的是那并不是他自己的血。尽管磨刀石上那只手掌已不成手掌,田阿火还是慢慢一拳一拳擂下去,因为狄六爷还没有喊停。
这三人都是狄斌从大牢的“斗角”拳赛中亲自挑选的好手,六只硬拳头都在血肉里淬磨出来。狄斌喜欢把他们带在身边,因为这三人都不大爱说话。
他们里最矮小的是田阿火,仅仅比狄斌高了半个头,前胸后背却厚得异常。狄斌看着他如何一拳一拳继续捶向磨刀石。那动作不激烈,却让人感觉每一拳都很沉重。田阿火在大牢里是个死囚。狄斌只看过他在“斗角”中出场一次,那感觉就像看着一颗圆滚滚的铁球怎样把对方压碎。狄斌看完后马上决定花钱把田阿火从大牢弄出来。
狄斌终于站起来。田阿火停止了。那“沾搭子”因为痛楚而激烈呼吸。另外两人把他抬起来,让狄斌正面瞧着他的脸。
狄斌凝视那“沾搭子”的眼睛。“沾搭子”回避视线——田阿火马上把他的脸捏住拧过去。
狄斌继续凝视。
那双眼睛里有浓浊的恐惧。
——不,还没有。
狄斌回头又再坐下。“沾搭子”被塞住的嘴巴呜呜怪叫,似乎有话急着要说,但狄斌没有理会他。三名拳手又再继续拷打同一只已经血肉模糊的手掌。小指终于熬不住捶打而脱落。田阿火的拳头落下三十一次后,狄斌又再站起来。
之前狄斌已这样重复凝视了三次。每次都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无表情地凝视,然后又是不知何时停止的拷打。
——暴力本身不是最可怕的。更恐怖的是不知什么时候才结束的暴力与不知目的为何的暴力。
这次狄斌终于开口了——被拷打者的心理像突然获得解脱一样。
“我只问你一次。”狄斌说着时仍是毫无表